伴隨皇帝的話音出口,縈繞在空氣里的龍涎香氣息瞬間變得凝滯。
皇帝捧著茶盞,目光投過來,沉靜而銳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窺人心。
軒轅璟略微支起胳膊撐起上身,幾乎想也沒想的回答:“父皇若是問兒臣的想法,那兒臣覺得沒有。邊境動蕩,社稷不穩,于太子殿下而沒有任何好處,他沒理由這么做。”
這么多年,軒轅璟早已能清楚把握住可以在他這個父皇面前‘坦率直’的分寸,也就無所謂妄議儲君。
略帶隨意的語氣,仿佛只是父子倆私下里的幾句閑話,更因未加過多思索的快語而顯出坦蕩。
皇帝看似因老豫王的‘臨終箴’而震怒,對皇后避而不見,實際并未做出什么舉措,這也就證明了,太子在他這里是‘干凈’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太子有所牽連,暫不提皇帝私下里會如何處置責罰,只要他一日不考慮廢儲,太子明面上就必須‘干凈’,因此這個問題并不需要太多考慮,答案顯而易見。
軒轅璟唯一拿不準的,是崔行晏。
幾乎在皇帝說完豫王府的事后,他馬上就想到了崔行晏,豫王被摸了個透,崔行晏在他手里的事肯定瞞不住。
原想將人捏在自己手里,當做對付皇后的籌碼,現在看來留不住,也沒這個必要了。
可這人怎么往外交,得好好想想。
皇帝順著他的話往下聊了幾句,不動聲色的透露出斬除崔氏的決心。
崔氏染指京營在先,如今又勾結胡部欲掀起北境風云,為了一己之私,置蒼生萬民江山社稷于不顧,即便是曾于他有定國之助,也斷然不能再留了。
若是任其壯大,待日后太子即位,難保不會成為受崔氏挾制的傀儡皇帝,他決不允許!
對此,軒轅璟自然是樂見其成。
皇后背后最大的倚仗便是崔氏,若是將崔氏這棵參天大樹拔了,對于他來說,不管是徹查當初母妃和妹妹被害的真相,還是以后報仇,都能減少一個極大的阻礙。
皇帝點到為止,并沒有聊得太深入。
崔氏樹大根深,盤根錯節,貿然動手,恐引朝堂震蕩。
老豫王只是他拋出來的引子,埋下隱患,具體之后要怎么做,還需和內閣輔臣及其他臣工細細商議后方能給出決策,同軒轅璟說那么多也沒用。
“其實朕已經查明,此事乃是崔氏一手所為,與太子和皇后無關。對了,還有一件事。”
他踱回御案前,拿起一個燒毀近三成的信封遞給軒轅璟。
“新任南州布政使在布政使司的書房里偶然發現了一處暗格,里面藏著這封信,今早才急送回京。”
軒轅璟把信拿出來,信紙也有損毀,但關鍵信息仍在。
信上大概就是說,讓盧世清務必將軒轅璟的命留在南州,若是辦不成,他這個布政使就別當了。
落款位置被燒掉了,尋常的紙墨,說是誰寫的都行,唯一的線索,便是信封里一粒比黃豆大不了多少的粗砂石。
赭紅如丹霞,又沁著戈壁的蒼黃,是河西特有的一種石頭。
軒轅璟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是要把崔氏拉出來,給太子‘洗’干凈。
“聽嚴狄說,你初到南州當晚便遇刺,朕當時就覺得奇怪,就算盧世清怕你查出他為官不仁魚肉百姓,也犯不著那么快就痛下殺手,畢竟你南下名為賑災,會不會查到他頭上都還兩說。”
皇帝憤然拍案,指著他手里的信,“敢情緣由在此!”
軒轅璟偏頭望著皇帝,努力捕捉那張威嚴的面孔上每一分情緒波動,試圖看透怒意之下的真實底色。
然而,天威不可測,那張臉后面像是立著一堵無形的墻,將他所有的試探都溫柔而堅定的彈了回來。
唯一能看到的,便是想讓他看到的對兒子的心疼以及對崔氏的忍無可忍。
難辨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