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星無月的夜,僻巷中,模糊的人影利落翻過墻頭。
陸晉乾背靠墻,心臟在胸腔里跳得飛快。
如果他能掌握到陸未吟不可告人的秘密,以此為威脅,不僅能救出歡兒,說不定還能讓陸未吟找蕭家的人幫自己辦事。
用力搓臉醒神,陸晉乾決定追上去。
墻那邊是另一條暗巷,七彎八拐,岔道橫生,好在陸未吟她們走得不快,他才不至于跟丟。
一路尾隨,陸晉乾看到陸未吟進了盡頭的小院。
他摸到院墻下,正要往里翻,腳踝突然發麻,膝蓋一彎,直直朝墻上撞去。
院內,秋月打開門,將陸未吟和采香迎進去。
“小姐!”秋月跪在陸未吟面前,二話不說先磕三個頭,“小姐大恩,秋月沒齒難忘。”
燭光照在陸未吟初雪般清冽的臉上,一冷一暖對比鮮明。
“你幫我把東西偷出來,我替你擺平你哥哥,公平交易,談不上什么恩不恩的。”
下巴微挑示意,采香將一個沉甸甸的包裹放到桌上。
打開,雪花白銀亮得晃眼。
陸未吟說:“我看你傷也好得差不多了,這里有紋銀百兩,足夠你換個地方安身立命了。”
秋月瞳孔微擴。
人瘦眼睛大,這會兒瞪得更大了。
“小姐要我走?”
替她解決麻煩,找地方安置,還拿錢給她治傷。
她一直以為陸未吟是覺得她有用處,要留她在身邊。
陸未吟反問:“不然呢?”
采香面露不滿,“事兒給你辦了,還給你這么大一筆銀子,你還想如何?”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秋月仰頭看著陸未吟,心里的忐忑化為眼中的水光,“我不要銀子,我想留在小姐身邊,替小姐做事,洗衣做飯,灑掃漿洗,我都可以做。”
她知道毒殺曹彰這么大的事兒,陸小姐怎么可能放她離開?
只怕這是買命錢,有命拿沒命花。
陸未吟笑起來,“雜事丫頭月銀五錢,廚娘月銀一兩,就是采香她們這樣的貼身女使,月銀也不過二兩。放著一百兩銀子不要,你要來掙這份工錢……怎么,又瞧上我那兒什么東西了?”
“秋月不敢,秋月不敢!”
秋月連連磕頭,“是小姐救了秋月的命,秋月感恩戴德,只想為恩人盡一份綿薄之力。”
“嗯?我什么時候救過你的命?”
秋月停下來,額頭紅了一塊兒。
“當初我偷了小姐的金臂釧,若是送官,只怕早就被一頓板子給打死了。小姐雖然叫人斷我一根手指,卻也保住了我的性命。秋月沒讀過幾年書,知恩圖報的道理卻是懂的,求小姐開恩,留下我吧!”
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其次就是自己人。
她得上到陸未吟的船上,成為她的人,才能真正保住這條小命。
還不光是保命!
去曹家偷東西的時候,她確實是當做交易,一心只想著解決掉那個黑心爛肺的賭鬼。
可是得知曹彰在抱月湖自告罪狀,朝廷派遣欽差奔赴蒲陽查明真相,葉家的冤屈得以昭雪,蒲陽的貪官污吏被正法,老百姓有了活路,她才意識到自己參與了一個多么了不起的計劃。
她這樣的小人物,一抓一大把,可就是她這樣的小人物,成了揭露曹彰罪行的關鍵一環。
那一刻,秋月覺得自己厲害極了。
她想繼續做這樣的事!
陸未吟笑意加深,還多了幾分欣賞,“我還以為你會恨我呢。”
“不敢瞞小姐,一開始確實有點兒,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秋月拿出十足的坦誠。
采香順勢遞臺階,“秋月是個機靈的。收拾曹彰那狗官,她出了不少力。”
這話既是夸贊,也是敲打。
曹彰被毒殺她也有份兒,若事情泄露出去,誰都別想往外摘。
陸未吟收斂笑容,眸間覆上一層淡淡的寒霜,散發出與年齡不符的威嚴氣勢。
“我身邊不缺灑掃漿洗的雜事丫頭,缺的是能獨當一面,真正能用的人。而且你也知道,我與尋常閨秀不同,替我做事,無異于游走刀尖,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你考慮清楚再說。”
秋月絲毫不懷疑陸未吟的話。
也認真想了想這個問題。
反正她已經沒有家了,孤寡一個,了無牽掛。
庸庸碌碌是一生,驚心動魄也是一生,還不如擇個明主,去過一過另一種人生。
“我不怕!”
秋月攥起拳頭,眼睛又黑又亮,閃著堅定的光。
采香幫著勸說,“小姐,要不就留下她吧,您不是想開家茶樓嗎,我覺得可以讓她試試。哎。”
她問秋月,“開茶樓會嗎?”
秋月飛快直起身子,“不會,但我可以學,往死里學。”
陸未吟托腮做思考狀,“你可想清楚了,我這條船可不是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從船上下去的,沒有活人,只有尸體。”
噼啪,蠟燭爆了個燈花。
燭火微顫,映著陸未吟晦暗不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