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一臣出列,聲音平穩:"臣以為,御史大夫所需詳查。兵部事務關乎邊防,不可以輕率。"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不支持也不反對。
君凌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勾:"蘭卿老成持重,所甚是。"
退朝后,蘭一臣故意放慢腳步,落在眾人之后。
兵部尚書周顯快步追上,低聲道:"多謝蘭相今日..."
"周大人重了。"蘭一臣微笑,"本官只是就事論事。"
周顯眼中閃過一絲感激,拱手離去。
蘭一臣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暗嘆――今日這一番話,既在君凌面前保持了中立,又賣了周顯一個人情。
朝中局勢越來越復雜,他必須步步為營。
回到府中,蘭一臣徑直走入書房,從暗格中取出一本冊子。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朝中各派勢力的關系網,以及他這些年收集的各類把柄。
他翻到最新一頁,提筆寫下"周顯"二字,在旁邊畫了一個小小的圈。
"老爺,茶。"蘭福悄無聲息地進來,放下茶盞。
"福伯,"蘭一臣忽然開口,"江南那邊我曾買下的房產,可有消息?"
蘭福一愣,隨即會意:"回老爺,老宅的管事上月來信,說一切都好,只是...有一些荒蕪了。"
"荒蕪了好啊..."蘭一臣輕嘆,"派人去收拾收拾,尤其是...夫人喜歡的那個花園。"
"是。"蘭福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卻強自按捺,"老奴這就去辦。"
書房重歸寂靜。
蘭一臣翻開冊子最后一頁,那里夾著一張宣紙,上面是他昨夜寫下的《乞骸骨疏》。字跡工整,辭懇切,卻只寫了一半。
他凝視著那半篇奏疏,良久,將其慢慢撕碎,投入炭盆。火苗竄起,瞬間將紙張吞噬,只剩幾縷青煙裊裊升起。
時機未到。
窗外,冬風又起,卷起一地黃葉。
蘭一臣負手而立,望著天邊漸沉的夕陽。那殘陽如血,將半邊天空染得通紅,像極了太醫院那場清洗后,宮墻內揮之不去的血色。
他忽然想起風棲竹昨夜的話:"一臣,你知道我最喜歡竹子什么嗎?不是它的挺拔,而是它的韌性。風來時,它彎而不折;雪壓時,它低而不倒。待風雪過后,它依然可以昂首向天。"
蘭一臣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回書案前。
他鋪開一張新紙,提筆蘸墨,開始書寫――不是奏疏,而是一封給江南老宅管事的信,詢問宅院修繕事宜,語氣平淡,如同任何一位思鄉的老人。
墨跡在紙上暈開,如夜色漸濃。
蘭一臣知道,這條路還很長,但他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就像那竹子,表面不動聲色,根系卻在地下悄悄延伸,等待著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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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撫司西廂的銅鑼敲過第三遍時,風寒竹把繡春刀往腰間一別,沖手下們咧嘴一笑:“今晚醉仙樓,我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