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延長公主知道親情勸說已經無用,不得已之下,拿出了大行皇帝在世之時留給她的最后一道保障。
丹書鐵券在冬陽下泛著烏金般冷光,像一塊燒紅的鐵驟然被冰水封住,熱氣與寒意同時升騰。
長公主紫服鳳釵,跪在丹墀之下,雙手將鐵券高舉過頂――那是大行皇帝臨終前親賜,可免本人及子嗣一次死罪,唯謀反不在此例。
“陛下,”她聲音沙啞,卻字字清晰,“先帝遺命,可救一寒一命。”
紫宸殿內,一片莊嚴肅穆。殿中陳設華麗,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然而,此時在這華美的宮殿之中,卻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氣氛。
少年帝君凌,身著一襲黑色龍袍,身姿挺拔如松。他背手而立,靜靜地站在蟠龍屏前,他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確實沒想到長公主會做到此等地步。
“為了一個逆子,值得嗎?”
他面前,攤開的奏折里還夾著昨日曾經的右相殷明的血淚陳情,而階下,姑母雙手托起的卻是先帝最后的護身符。
殿外風卷殘雪,吹得鐵券上“與國同休”四字似在顫抖。
良久,君凌抬手,他動作稍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接過了鐵券。
鐵券在他手中顯得格外沉重,仿佛它不僅僅是一塊金屬,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和承諾。
君凌小心翼翼地將鐵券握在手中,感受著它的質地和溫度,仿佛能透過這冰冷的鐵器,觸摸到它所代表的權力和榮耀。
指尖觸到那冰涼的金屬,他忽然想起父皇駕崩前夜,曾拉著他道:“凌兒,帝王之術,在于權衡,不在于喜惡。”
如今,這塊鐵就是父皇留給他最后的權衡。
“好。”少年聲音低啞,像雪夜刀鋒劃過鞘口,“朕免他一死。”
他提筆,在黃綾上寫下最后一行:“殷一寒流放三千里,徙瓊崖,永世不得返京,無赦。”
朱筆勾下,像一條血線,將“永世”二字釘死。
長公主雙膝跪地,緩緩地將身體前傾,直到額頭與地面接觸。
隨著她的動作,那精美的玉釵不堪重負,“咔嚓”一聲斷裂開來,散落在地。而原本插在她發髻上的珠花,也在這一叩首的瞬間,如同雪花般四處飛散。
她再抬頭時,眼底血絲縱橫,卻無淚。
君凌以為她會謝恩,卻聽見她輕聲道:“陛下,您長大了,可大安的風雪,也大了。”
次日,玄武門外,風雪刮面。
殷一寒著素衣,頸上鎖著流徒鐵枷,卻仍帶少年人的倔強,那雙清澈的貓兒眼也沒有了曾經的清澈。
長公主披玄狐大氅,親手將一只鎏金小匣塞進兒子懷中――匣內是長公主府死士三十人,皆簽死契,一路護他南去。
“母親……對不起,”少年第一次哽咽。
長公主卻抬手,一記耳光甩在他臉上,聲音清脆,如冰河乍裂。
“記住,你這條命是我用先帝遺恩換來的。從今往后,你不許死,也不許哭。你要活著,看娘如何替你討回這三千里。”話音落,她轉身,再不看兒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