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嶺在攝政王府住了一晚,翌日,雪霽初晴。
攝政王府暖閣,地龍燒的極旺,銅爐獸碳“噼啪”作響,像給寒夜點起一串炮竹。
溫嶺坐于窗欞之下,肩裹白絹,傷已結痂,卻仍在隱隱作痛。
攝政王君昭坐于對面,手執一盞野茶,茶煙裊裊,映得他眸色明暗不定。
君昭放下茶盞,目光落在溫嶺肩上,淡淡道:“傷口雖結了痂,仍需小心調養。”
溫嶺垂眸,輕聲道:“多謝攝政王關心。”
君昭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皚皚白雪,“昨夜沒有與你細說,你應該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新帝也是有謀略之人,他看重你,也許有別的目的。”
溫嶺抬眸,眸中雪光與燈光交織,亮得耀眼,聲音很平靜,“臣只知道,臣留在世上,對陛下還有用處,是臣之幸。”
“世家動刀,你還不悔?”君昭聲音低啞,像雪壓竹梢,看了一眼他的傷口。
溫嶺不動如山,卻道,“臣只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昭沉默,沒想到他思想中毒已久,指背輕叩矮幾,"篤篤"作響,像更鼓催雪:"新帝要你,做那把刀。刀口向外,也向內。
你寫世家占田,是割他們肉;
你寫閥閱逃稅,是斷他們骨。
他們恨你,必殺你。
你...真要往這刀口上撞?"
溫嶺笑,唇角彎起極淺的弧度,卻帶決絕:"撞。不僅要撞,還要把刀口磨得更利。
臣這條命,本就是先帝留了一點情面。
再還給他,又何妨?"
君昭抬眼,眸中雪光與燈火交織,終化作一點微紅,卻倔強地不肯墜。
他起身,立于窗前,背對溫嶺,望向庭中那株老梅――梅枝被雪壓彎,卻未折,像給寒夜點上一支不屈的筆。
他聲音低而緩,像雪落竹梢:"你既明志,本王便不再勸。
但你要記住――刀,可以向外,也可以向內。
你寫世家,是向外;
你寫宗室,是向內;
你寫陛下,是向心。
向外,可活;向內,可死;向心,可永存。
你...可敢向心?"
溫嶺俯身,長揖到地,聲音啞而穩:"敢。臣這把刀,從今往后,只向陛下的心。"
君昭笑笑,不再語。
次日卯正,溫嶺仍按例離宮。
青布袍外披一件新灰貂,毛鋒濃密,是君昭所贈――像給他披上一層鎧甲。
他指間攥著一卷新紙――那是君凌親擬的"世家罪證錄",紙背尚帶御爐溫度,燙得他心口發緊。
雪大,腳印深深,很快被風抹平,像從未存在。
他卻走得極穩,每一步都像在給雪地刻字――"利刃在此,諸邪避退。"
轉過朱雀街角,忽聞身后腳步輕碎――"沙――沙――"步步緊逼,殺氣暗涌。
溫嶺不驚,只抬手,輕輕一拍袖中暗囊――那里,藏著君昭所贈的"雪刃"――薄如蟬翼,卻吹毛斷發,是攝政王親命工匠所制,專為他防身。
他腳步微緩,卻未停,像給暗處的狼,一個誘敵的餌。
果然,黑影閃出,刃光如雪,直撲他背心。
溫嶺側身,雪刃出鞘,"叮"一聲,斷刃橫飛,血珠濺雪,像給白地點上一枚朱砂印。
他未追,只收刃,繼續前行,聲音低而冷,像雪里刮過一陣刀風:"告訴你的主子,我活著,筆就在;筆在,他們的罪,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