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她深居簡出,住在柳家宅邸最深處的“青藤院”,除了家族核心事務決策、與其他大家族的重要合作談判,極少親自出面,更別說主動邀請一個外來的護衛。
他不過是個兩個月前才來到云溪鎮的異鄉人,靠著懂些訓練護衛的方法、能在異獸襲擾時帶頭作戰,才在柳澤川的防區里站穩腳跟,這點本事在高手如云的柳家,頂多算是“有點用”,怎么就突然入了柳玉容的眼,還值得她親筆寫邀請函?
這里面的緣由,實在透著古怪。
可張玉汝盯著信紙上的字跡看了片刻,眉頭漸漸舒展。
他向來不是喜歡鉆牛角尖的人,正所謂既來之則安之。
柳玉容的真實目的是什么?是覺得他有利用價值,想拉攏他加入柳家核心?還是察覺到了他的調查,想設個陷阱試探他?亦或是單純想看看,這個能讓護衛隊戰力提升的“外人”到底有幾斤幾兩?
這些疑問暫時沒有答案,但這封邀請函本身,卻像是一扇突然在他面前打開的門。
之前他苦于找不到切入柳家核心的機會,只能在外圍打轉;如今柳玉容主動邀請他去“青藤院”見面,不管等待他的是陷阱還是機遇,這都是一個能近距離接觸柳家核心、或許能找到人體實驗證據的機會。
他把信紙重新折好,放回錦盒,抬頭對傳信的護衛道:“請回復柳家主,在下屆時必到。”聲音平靜,聽不出絲毫波瀾。
柳玉容的邀請并非只給了張玉汝一人,柳澤川也收到了同樣的傳信。
畢竟張玉汝名義上是柳澤川一手發掘的人才,如今在他的防區里協助訓練護衛、應對異獸,若是柳玉容直接繞過柳澤川單獨召見張玉汝,難免會落人口實,顯得對柳澤川這位嫡系子弟不夠尊重,于家族內部的體面終究不太好看。
約定見面的那天清晨,柳澤川早早便帶著隨從候在張玉汝居住的小院外。
張玉汝推開門時,正見柳澤川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錦袍,手捏著腰間的玉佩,在門口來回踱著步,臉上帶著幾分難掩的局促。
這一次,張玉汝沒有像往常處理護衛隊事務那樣啟用分身,而是選擇本體親自前往――柳玉容既是柳家掌權者,又是主動發出邀請的人,他以本體赴約能更敏銳地感知周遭的動靜,避免分身可能出現的感知偏差。
兩人一同登上柳家派來的馬車,車廂寬敞雅致,內壁鋪著柔軟的錦緞,角落里燃著一小爐安神的熏香,淡淡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卻絲毫沒能緩解柳澤川的緊張。
馬車緩緩駛動,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平穩的“轱轆”聲,柳澤川終于忍不住開口,閑聊起有關柳玉容的事情,語氣里帶著幾分刻意的輕松,卻藏不住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
“姜兄,你這還是頭一回去青藤院吧?家主她……平日里極少見外人的。”
柳澤川端起車廂里的茶杯,指尖微微有些發涼,茶水晃了晃,濺出幾滴在杯沿上。
張玉汝點頭應著,目光卻悄悄落在柳澤川的臉上――他的眼神閃爍,說起“家主”二字時,嘴角下意識地抿了抿,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輕蔑,可話音落下后,又會不自覺地攥緊手指,指尖泛出淡淡的白,那份輕蔑里又摻著明顯的畏懼。
這種矛盾的態度,像極了既不服氣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張玉汝心里大概能猜到其中的緣由。
他此前從護衛隊的老人口中聽過些柳家的舊事:柳玉容并非上一任家主的直系子女,而是旁支血脈,論起血緣關系,比柳澤川這些嫡系子弟要遠上不少。
當年她上位時,柳家不少嫡系子弟都站出來反對,覺得她一個“外支”女子,沒資格執掌家族大權,甚至有人暗中聯合起來,想把她從家主之位上拉下來。
可柳玉容手段強硬,先是以“處理異獸襲擾不力”為由,撤了幾位反對者的防區管理權,又借著與趙家的貿易談判,將家族資源重新整合,把核心權力牢牢握在手中。
那些曾經質疑過她的嫡系子弟,要么被調離重要崗位,要么被迫交出手中的資源,漸漸成了家族里的“邊緣人”。
柳澤川作為柳家正兒八經的嫡系血脈,骨子里本就帶著對“旁支掌權”的不服氣,加上家族里那些嫡系長輩的遭遇,他對柳玉容自然很難生出什么好感,談間難免會流露出幾分輕蔑。
可與此同時,柳玉容上位后的雷霆手段,還有這些年把柳家打理得蒸蒸日上的實績,又讓他不得不心生畏懼――他很清楚,若是自己敢公然違逆柳玉容,下場絕不會比那些被打壓的長輩好多少。
這般想著,張玉汝再看柳澤川時,便更能理解他的緊張了。
相比之下,張玉汝自己倒顯得平靜許多――他本就是局外人,與柳家沒有血脈糾葛,也不貪圖家族權力,只需專注于追查真相便好。
可柳澤川不同,他身處家族權力的漩渦之中,每一次與柳玉容見面,都像是一場無聲的試探,既要表現出對家主的順從,又要藏好心底的不服,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燒身。
馬車駛過一道雕刻著青藤花紋的拱門,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車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二位,青藤院到了。”柳澤川猛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錦袍的褶皺,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給自己打氣一般。
張玉汝也緩緩起身,目光透過車窗望向外面――那是一座被青藤環繞的小院,院門緊閉,門口站著兩位氣息沉穩的護衛,顯然是柳玉容的貼身守衛。
一場未知的會面,即將開始。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