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識時務者為俊杰,既然接受的話,那么……”白磬的語氣依舊溫和,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那聲音如同春風拂過湖面,讓人幾乎要沉溺在這份虛假的和煦之中。
他顯然已經在腦海里勾勒好了接下來的安排,甚至連后續如何引導張玉汝融入白家、逐步交接權力都有了大致的輪廓。
可話音未落,他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像是被無形的冰錐刺中。那溫和的眼神瞬間凝固,瞳孔微微收縮,仿佛聽到了世間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小子剛才說什么?拒絕?”白磬終于反應過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白鏡之死而心神不寧,才出現了幻聽。
他盯著張玉汝,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跡,可映入眼簾的,只有一片平靜的決絕。
“好好好,你好的很啊!”白磬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聲里沒有半分暖意,反而帶著山雨欲來的狂暴。
那笑聲在空曠的山谷里回蕩,撞在冰冷的巖石上,碎成無數尖銳的棱角,刺得人耳膜生疼。
在他看來,張玉汝這番舉動簡直是在公然挑釁――明明擺出了順從的姿態,卻在最后一刻給出這樣的答案,這不是耍他是什么?
這是在踐踏一位大宗師的尊嚴,是在將他的善意和規劃當成笑話。
“真是個十足的蠢貨!”白磬的聲音陡然轉冷,那三個字像是淬了冰,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他實在無法理解張玉汝的選擇,放著眼前的康莊大道不走,偏要一頭撞向死胡同,這不是愚蠢是什么?
或許在那些流傳于市井的故事里,當主角展現出寧死不屈的氣節時,會贏得對手的尊重與欣賞,甚至可能因此換來一線生機。
但白磬從不相信這些。在他漫長的生命里,見過太多因所謂的“氣節”而殞命的人,在他眼中,那些為了虛無縹緲的尊嚴、道義,而放棄大好前程、甚至犧牲生命的行為,簡直是愚不可及。
一個擁有頂級天賦、本該在修行路上大放異彩的能力者,卻要為了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葬送自己,這是對自己好意的辜負,更是對自身價值的踐踏。
“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你自己想死,那就給我去死吧。”白磬的耐心徹底耗盡,他隨意地擺了擺手,那動作輕描淡寫,就像在驅趕一只煩人的蒼蠅。
就在他抬手的瞬間,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憑空而生,如同無形的巨掌,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以張玉汝為中心驟然收緊、重重下壓。
空間在這一刻被壓縮到極致,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周圍的山石都在這股力量的沖擊下簌簌顫抖。
張玉汝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連慘叫都沒能發出,身體便在這股恐怖的力量下瞬間扭曲、變形,從一個鮮活的三維立體,被硬生生壓成了一張緊貼在地面上的二維平面,仿佛一幅被強行拓印在大地上的血色圖案。
大宗師級能力者的力量,便是這般橫壓世間的不可一世。不過是隨手一揮,便將足以媲美宗師級的張玉汝摧殘至此,仿佛這等程度的碾壓,于他而不過是碾死一只螞蟻般輕松。
若用那等荒誕的地獄笑話來形容,此刻的張玉汝,恐怕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張玉汝醬”。
他渾身的骨骼早已在那股沛莫能御的巨力下碎成粉末,曾經堅韌的經絡如同被狂暴洪流沖垮的堤壩,寸寸斷裂,連五臟六腑也幾乎被震得粉碎,若非那遠超尋常大師級能力者的強悍體魄還在本能地維系著最后一絲生機,他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可這茍延殘喘,與其說是生機,不如說是將痛苦無限延長。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拉動無數根扎進血肉里的鋼針,劇痛順著神經末梢蔓延至四肢百骸,讓他連昏死過去都成了奢望。
就在這時,張玉汝體內那早已融入血脈的“枯木逢春”忽然有了動靜。
點點瑩白的光輝從他殘破的身軀深處滲出,如同初春解凍的第一縷暖陽,帶著溫和卻堅韌的力量,一點點滲透進他破碎的肌理、斷裂的經絡,甚至是那些化為粉末的骨骼碎屑之間,開始緩慢而執著地修復著這具瀕臨毀滅的軀殼。
這細微的變化,自然逃不過白磬那雙洞察秋毫的眼睛。
他眉頭微挑,心中已然有了判斷:以“枯木逢春”的效力,再加上張玉汝本身的體魄根基,若是就這么將他丟在這里不管,約莫一個時辰之后,這小子便能恢復七七八八,到時候又是一條能與宗師級抗衡的好漢。
一絲惜才之心悄然在白磬心底升起。方才他已是鐵了心要將這不知好歹的小子徹底抹殺,可眼下見著這等驚人的恢復力與潛藏的韌性,那份殺意竟不由自主地淡了幾分。畢竟,如此天賦異稟的苗子,殺了終究還是可惜。
“我再問你一次,你是接受還是拒絕。”白磬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少了幾分之前的暴怒,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愿意再給張玉汝一次機會,一次踩著尊嚴換取生機與前程的機會。
意識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漂泊的孤舟,時而被劇痛的巨浪拍打入漆黑的深淵,時而又被“枯木逢春”的微光勉強托出水面。
張玉汝在混沌中捕捉到了白磬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帶著某種魔力,試圖將他從痛苦的邊緣拉回,卻又在另一端系著他最不愿低頭的枷鎖。
他沒有立刻回答,破碎的喉嚨里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像是風中殘燭在做最后的掙扎。
腦海里,之前那些勸自己接受的念頭再次翻涌上來: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機會,忍一時之辱,將來才能……
可這些念頭剛冒出來,便被另一種更強烈的意志碾碎。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倔強,是哪怕粉身碎骨也不愿彎下的脊梁。他想起了那些因自然教會而家破人亡的無辜者,想起了自己一路走來所堅守的底線,若是此刻低頭,那之前所有的掙扎與堅持,豈不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白磬也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眼神平靜地注視著地上那攤模糊的血肉,仿佛在觀察一件有趣的實驗品。他有的是耐心,畢竟,在絕對的力量面前,獵物的任何反抗,最終都只會淪為徒勞。
時間在這詭異的沉默中一點點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張玉汝的神經上緩慢切割。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枯木逢春”的力量在不斷修復著身體,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份來自白磬的、如同懸頂之劍般的壓迫感。
接受,便能擺脫這撕心裂肺的痛苦,甚至能獲得常人難以想象的資源與地位;拒絕,等待他的,恐怕便是徹底的湮滅,連一絲痕跡都不會在這世間留下。
這道選擇題,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可張玉汝的內心,卻像是經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鏖戰。
“為什么不接受對方的邀請呢?”這個念頭如同藤蔓般纏上張玉汝的意識,帶著幾分蠱惑,幾分不甘。
他費力地轉動著混沌的思緒,一遍又一遍地盤算著其中的利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加入自然教會似乎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神州國官方控制的區域早已對他關上了大門,天人的追殺令如同懸頂之劍,讓他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曾經棲身的混亂之地更是龍潭虎穴,弱肉強食的法則時刻都在威脅著他的性命。
而他與天道教之間的舊怨,想要清算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反倒是自然教會,在白鏡被自己斬殺后,若有白磬從中斡旋,彼此間的芥蒂竟成了最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