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經的雄心壯志、那些對脫古思帖木兒的鄙夷、那些對草原共主之位的憧憬,此刻都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讓他在麻木中反復被凌遲,連抬起頭正視現實的力氣都沒有。
明明他已經計劃好了一切——熬過這個寒冬,用囤積的牛羊安撫各部,把那些新歸附的騎兵編入瓦剌本部,用嚴酷的冬訓將松散的部落力量擰成一股繩。
到那時,五萬鐵騎便會成為真正聽候他號令的利刃,他就是草原上最有實力的大汗,無人敢質疑他的權威。
隨后便是揮師和林。這座承載著黃金家族榮耀的都城,此刻雖被明軍占據,卻正是他樹立威望的絕佳舞臺。
他要在城下與明軍血戰一場,借著實戰磨合部眾,讓那些搖擺的部落看清瓦剌的戰力;更要親手奪回帝都,將阿里不哥的旗幟重新插上和林的宮墻,讓“復黃金家族榮光”的口號響徹草原,那時他便是最有威望的大汗,忽必烈一系的殘余勢力都將在他面前俯首。
緊接著便是東征西討。先滅了那些拒不歸附的韃靼余部,再馴服西域的察合臺后裔,將整個草原納入版圖。
等雄踞漠北、兵強馬壯,便效仿成吉思汗的先例,南下劫掠大明——攻破邊城,掠奪糧草,用明人的鮮血與財富滋養部眾,打出他這位草原共主的赫赫兇名,打到明軍不敢踏出邊塞一步,讓大明朝廷也嘗嘗俯首納貢的滋味。
若是這三步都能順利完成,他也速迭兒必將名垂蒙古史冊,成為自忽必烈之后,整個大蒙古國最杰出、最有作為的大汗,連成吉思汗的榮光都能在他身上重現。
可如今,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還沒來得及等到開春,還沒來得及將計劃付諸行動,明軍就像從地底鉆出來一般,在最不可能的寒冬殺進了瓦剌腹地。
五萬鐵騎頃刻間土崩瓦解,他自己成了階下囚,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他也確實到了和林,卻是被鐵鏈鎖著押進來的。
昔日幻想中“收復故都”的榮耀,變成了如今“階下囚游街”的屈辱。
城墻上插著的大明龍旗,像無數根針刺痛著他的眼;路過的蒙古百姓投來的目光,有恐懼,有鄙夷,唯獨沒有他曾渴望的敬畏。
一想到這兒,也速迭兒就不禁感到徹骨的絕望。
那些宏偉的藍圖、激昂的雄心,終究抵不過現實的一記重錘。
他離成為“草原共主”只差一個冬天,卻在寒冬未盡時,被徹底釘在了恥辱柱上,連翻身的可能都不復存在。
朱高熾拍了拍徐允恭的肩,力道不輕:“舅父辛苦了,小徐達的名頭,可不是白叫的。”
“傳訊給草原上所有部落,”朱高熾的聲音陡然拔高,透過寒風傳遍四野,“不管是蒙古本部的韃靼人,還是西域的回回部落,亦或是遼東的女真人,一個月內必須派人到哈拉和林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躲在斷墻后竊望的身影,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來這里,看清楚兩位‘黃金家族’的后裔、所謂的蒙古大汗如今是什么模樣;來這里,獻上你們的降表,交出你們的人質。”
“若敢違抗,”朱高熾猛地指向囚車,聲音里淬著冰,“便是我大明的死敵!到那時,我大明騎軍會踏遍你們的牧場,燒光你們的帳篷,殺盡你們的男人,擄走你們的婦孺!管你是什么部落,什么族屬,敢擋大明的路,就殺到你們亡族滅種,連名字都從草原上抹去,絕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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