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撿石塊砸,有人提木棍打,怒吼聲匯聚成雷,震得四周石壁都似在顫抖。
血腥彌漫,與淚水混作一片,落在塵土中,化成空氣里濃稠的苦澀。
陸未吟冷眼看著,黑瞳平靜如水。
直至此刻,她心里那場從前世帶過來的風雪,才真正的停了。
至于雪盡天青,還得等到太子自食其果的那一天。
一個時辰后,災民進山找到軒轅璟,稱盧世清找到了。
嚴狄得知消息趕回殺官寨,擠過重重人群,見到還剩最后一口氣的盧世清,胃里翻涌,險些吐出來。
盧世清光著腳,衣裳被扒掉,只剩被血浸透破得不成樣子的單薄中衣,渾身上下布滿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傷口,還在持續往外滲血。
雙目被捅瞎,臉也被劃花,鼻子耳朵嘴唇都被割掉了,癱在地上一動不動,唯有齒間呼出的淺淡白霧,證明這人還活著。
嚴狄聲音發顫,“誰、誰干的?”
“我!”
“我!”
“還有我!”
“盧世清殺我全家,死有余辜。”
“盧世清貪墨賑災糧,還栽贓給我們縣老爺,不是個好東西!”
滾雷般的應答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一個接一個的控訴著盧世清的罪狀,連成一片浩蕩的聲勢,震顫天地。
幾根散下的花白發絲被風吹到臉上,嚴狄愣住,幾度張嘴,終究什么都沒說,只留下一道緊繃的唇線,蒼白得近乎透明。
為官不仁,覆于黎庶,實乃自食惡果!
他和軒轅璟去到屋里,商量后續事宜,流光走過來,在陸未吟旁邊低聲道:“小姐,楊開說臨走之前,想和他的弟兄們當面向您拜謝。”
若非陸未吟成全,估計他們這輩子都報不了家人的血海深仇。
他們這九個人,和其他人不一樣。
楊開是真的殺過官,寨門外掛著的那些人頭全都出自他之手,另外幾個也都是殺過人,手上染過血的。
盡管事出有因,但劫官倉、立山寨、殺惡吏皆為事實,他們得走。
寒風拂面,陸未吟最后看了眼渾身是血的盧世清,收回目光,搖頭,“不必,各自為己而已。”
她也沒想到會那么巧,這個殺官寨的大當家楊開居然曾在京營當差。
蕭東霆任鎮岳司副指揮使時,流光隨行在側進進出出,楊開認得他。
流光一直以為是帶了‘投誠禮’的緣故,才得楊開信任看重,直至完全說開,才知道是這么回事兒。
陸未吟猜到盧世清可能會派人潛入山寨,于是讓流光演了一出暴露被抓的戲,等送信人從城里回來,找同伙傳達消息,便可順藤摸瓜,將其一網打盡。
如今人已經抓了,死了一個,剩下的稍后移交星羅衛,說不定能問出些盧世清的罪證。
軒轅璟和嚴狄簡單商議過后,決定讓殺官寨眾人帶上所有能用的東西,回城。
待越冬之后,有家的歸家,沒家的,作為流民進行安置。
走出木屋,軒轅璟找了一圈,才在寨門前的瞭望塔上找到陸未吟。
云層如敗絮般撕裂,陽光燦如金矢,落在她飛揚的暗沉衣擺上,鍍上一層耀目的光。
林間覆著殘雪的枝椏突然亮起來,像無數把出鞘的銀劍,晃得人睜不開眼。
陸未吟雙手撐在護欄上,微微瞇起眼睛,嘴角掛著淺笑,難得的輕快愜意。
軒轅璟見不得她這般松快。
登梯而上,趁陸未吟疑惑看來時,一把抓住她垂在身側的手。
“我有話同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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