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柯暴斃,裴肅沒有找人驗尸。
真相已明,已經沒有再追究的意義。
皇帝下旨,在各州府及軍營張貼檄文,詳列劉柯的幾大罪狀,同時替楚家兄弟在內的三十四名斥候昭雪平反。
另命兵部速理名冊,著手枉死兵士家眷撫恤事宜。
另一邊,高振奉命追查刺客,為了解案情,頻頻出入東宮。
終于,在限期最后一日,于京郊一處深山將刺客一舉抓獲。
主謀乃是劉柯麾下兩名參將。
據其供述,太子折回幽州時已經察覺到劉柯一黨的異動,反復試探,并派人四處暗查。
之后劉柯無故消失,他們以為是太子將人擄走,一路追擊,因中途有人打退堂鼓,耽誤了些時日,故直至京郊才追上。
假意行刺,實為救人,后來發現劉柯根本不在隊列,惱羞成怒,這才射了太子一箭。
除了行刺事宜,二人還交代,瑙城一處破廟下方藏有大量私鑄的兵械。
高振已經派人趕去核實真偽,若是屬實,便是大功一件。
塵埃落定時,連續多日的陰雨天終于放晴。
這一日,天光正好,風也溫柔。
一輛馬車在巷口停下。
少年挑簾而出,竄下車,剛好碰到一個黑臉漢子提著魚簍從旁邊經過。
“喲,小石頭探親回來啦!”
阿蒙微怔,而后仰起小臉,響亮的應道:“啊,回來了。”
他回過身,把嘴里含著飴糖的朱氏牽下來,再接過車夫遞來的包袱扛在肩上。
“走,娘,咱們回家。”
娘兒倆手牽手,邁步往家走。
微風和煦,送來小院里略為粗沉的男聲,“那根凳子壞了,不要了,回頭釘個新的。”
朱氏正盯著路邊一只落單的麻雀,聽到聲音,眼睛亮起來,甩開阿蒙的手激動的跑過去,“大猛,是大猛回來了。”
身后,阿蒙繃直的嘴唇止不住的發顫。
淚水滾落下來,又飛快抬手擦去,在深青的衣袖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印痕。
邁步,又頓住,反復深呼吸后追上去,“娘,你慢點兒。”
小院里,架子上的瓜藤早就干透了,竹籬笆上的牽牛花藤也只剩一片黃葉。
朱氏圍著正在院子里掃枯枝落葉的楚風打轉,“大猛,你在做什么呀?”
楚風笑著回:“掃葉子呢娘。”
“哦哦。”朱氏點點頭,又跑去正在拆凳子的楚越旁邊蹲著,“大猛,你在做什么呀?”
楚越咬牙發力,把凳子腿兒掰下來,“拆凳子呢娘。這個壞了,不要了,回頭給你弄根新的。”
朱氏高興得拍手,“好啊好啊。”
扭頭看到小兒子杵在院邊,揚聲道:“傻站著做什么,快來幫忙收拾啊。”
阿蒙紅著眼看向楚家兄弟。
沒在家的這段時間,楚家兄弟偶爾會去看望母子倆。
阿蒙從他們口中知道了很多兄長在軍中的事。
跑得快,但是腳臭,被斥候小隊的兄弟集體嫌棄,五間營房來回攆;話多,愛跟人講話本,講著講著就開始胡說八道,說孫悟空和玉皇大帝其實是親戚;覺重,夜里臨時集結總要踹兩腳才能醒……
同時,他敏銳機警,膽大心細,總是能及時帶回準確的消息。
阿蒙知道,大哥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正同他的兄弟一起守著邊疆呢,閑暇時晃著臭腳,侃談分析孫悟空和玉皇大帝到底是哪門子親戚。
大哥,不用掛念我,我也不會掛念你,以后咱們繼續分工,你守國,我守家!
天穹像一張被清水洇濕的宣紙,薄云浮游,邊緣微微透出淡青色的光。
偶爾有風掠過,云絮便輕輕散開,又緩緩聚攏,如同誰不經意呵出的一口氣,在涼意里慢慢消散。
阿蒙把下滑的包袱往肩頭拽了一把,推開竹門,嗓音清亮,“來了。”
陸未吟已經提前讓采柔尖尖過來,將被翻得雜亂狼藉的屋子收拾妥當,還添置了一些新的家具碗碟。
她本打算給母子倆重新置個院子,阿蒙不愿意,她也不勉強。
畢竟,回憶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