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傳開,四野震動,萬眾皆聞。
這顯然不是凡鹿能發出的聲音,皇帝收弓,遙遙望了眼聲音傳來的方向,當即扯韁調頭。
自射角之后,他再也沒有遇到過白鹿,如今忽聞鹿鳴,不由得心生向往。
此去不為獵殺,只想再見一見天貺之姿。
然而等他趕到溪地,已經霧散鹿去。
皇帝有些遺憾,沒了興致,策馬離開獵場。
一回到金頂御帳,吳盡匆匆來報,說馬兒被鹿鳴驚嚇發狂,狂奔中將尚國公甩下來,腿剛好砸在銳石上,斷了。
皇帝過去一看,尚震的右腿呈現出極其詭異的扭曲姿態,充血紅腫,斷骨在肉里明顯錯開,幾度疼得昏死過去。
尚懷瑜急得在床前打轉,幾個太醫來來回回,忙得滿頭是汗。
這邊兵荒馬亂,彩棚下也是人心惶惶。
那鹿鳴著實嚇人,像打雷一樣,聽說尚國公驚馬受了傷,女眷們擔心自家入場狩獵的丈夫或兒郎,都緊張的盯著圍門方向。
陶怡也眼巴巴的望著圍門,卻不是在擔心她爹,而是擔心軒轅璟。
終于,心心念念的挺拔身姿策馬而出,陶怡按著起伏的胸口,視線一路跟隨,心底生出家妻盼夫歸的錯覺。
交完弓和獵物,軒轅璟的目光緩緩掃過彩棚,像在找什么人。
而后深眉微挑,騎著馬踱步走了。
陶怡心潮澎湃。
王爺會不會是在找她?
她這個位置確實有些偏了,前面還有一桿旗擋著……王爺會不會沒看到她?
按捺不住內心想親近的念頭,陶怡站起身,裝作焦急擔憂的樣子對梅香說:“走,去問問昭王殿下,可否在獵場里見過父親。”
旁人看破不說破,彼此視線交匯,嗤笑搖頭,再從輕慢的目光里瀉出幾分鄙夷。
陶怡可顧不得這么多。
她覺得已經好久好久不曾和昭王殿下說過話了,當下出現詭異鹿鳴,正是表達關心拉近關系的好時機。
心臟怦然跳動,跟急切的步子應和著,陶怡絞著手帕,一路追到空曠無人的草甸。
還剩最后十幾步,心上人已然在前,俏臉飛霞,反倒是羞得不敢看了。
放緩速度端正姿態再抬頭,卻見有人搶先一步朝昭王一行疾走過去。
是個丫鬟。
定睛再看,怎么是陸未吟的丫鬟?
賤人又想使什么手段勾搭殿下?
陶怡死死盯著,發現那丫鬟只是跟昭王行了個禮,之后一直在跟馬背上的星羅衛說話。
難不成是陸未吟的丫鬟跟星羅衛有染?
抬眼看去,陶怡瞳孔猛顫。
哪里是什么星羅衛,那不就是陸未吟!
雖然刻意抹黑了皮膚,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就是陸未吟那個狐媚子。
左手執韁,右臂僵直垂落,受傷了都不安分,還打扮成這個樣子跟隨王爺從獵場出來,莫不是……幽會?
“給王爺請安。”陶怡追過去,氣惱出聲。
她掐著指尖,心口鈍痛,儼然將自己代入苦等夫歸卻發現丈夫養了外室的原配,說不出的傷心憤怒。
軒轅璟聞聲回頭。
在他身后,故意撕掉眉毛胡子的陸未吟也探頭看過來。
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絲毫沒有被人發現的慌亂。
她的淡定,落在陶怡眼中成了挑釁。
“去,把我落在陸未吟帳中的無事牌取回來。”軒轅璟吩咐一聲,連同陸未吟在內的三名星羅衛當即策馬離開。
軒轅璟騎馬上前,神態如常,“陶小姐找本王有事?”
陶怡指著遠去的幾人,氣血上頭,脫口道:“我都看見了,那里面有個人是陸未吟。”
軒轅璟聲音冷沉下來,“陶小姐看錯了。”
“不可能,就是她。”
陶怡氣紅了眼,壓著火氣苦口婆心的規勸,“王爺,陸未吟不是什么良善之輩。您看看她做的事,忤逆不孝,跋扈好斗,如今還……總之,您別被她給騙了。”
風掠過空蕩的草甸,拂動枯草聲如細浪。
“本王再說一遍,陶小姐看錯了。”
軒轅璟眸深如墨,“陶小姐被鹿鳴給驚著了,送她回去休息。”
“是!”兩名星羅衛下馬,“陶小姐請。”
“王爺,王爺,昭王殿下!”
陶怡聲嘶力竭,軒轅璟頭也不回,倒是星嵐回頭瞄了她一眼。
嘖嘖,陶家這父女倆,簡直一個比一個拎不清。
年初時,昭王府長史呈報了請械疏,替星羅衛更換兵甲,工部核驗通過,各類文書齊全,卻是至今都沒領不到東西。
軍器監先說圖樣逾制,長了兩分,長史嘴皮子都磨起燎泡了,終于核定好圖樣,又說工匠不足,得先緊著趕制邊塞軍需,一拖再拖。
前陣子去問,說是快了,只等個三五日烙好王府徽記和工部火印即可領取,結果王爺眼睛一好,又沒準信兒了,只說正排著。
這陶怡也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自己跑去撞陸小姐的槍口上,這回好了,不光賠上自己,還得搭上個爹。
借著取玉佩的由頭,陸未吟順利跟星羅衛換了回來,除了故意透漏的陶怡,再無人知曉她離開過營帳。
陶怡被‘送’回營帳,陶直正坐在里頭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