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陸未吟受傷,容貴妃親自來營帳探望。
命婦貴女也紛紛聞訊而來。
陸歡歌也來了。
帳里擠滿了人,她擠不過去,也沒打算過去,只在陸未吟眼前露個臉,證明她有來探望就夠了。
還有,看看陸未吟到底是真傷還是假傷。
陸未吟端坐在椅子上,右臂僵直的垂著。
她穿了身冰臺綠的裙子,應秋的淺色,弱化了英氣,更多顯出女兒家的嬌柔姿態。
垂在耳下的白玉耳墜輕輕搖動,襯得一張臉血色淺淡。
瞧著倒像是真的……不對,肯定是真的。
那可是熊,陸未吟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毫發無傷的將其獵殺。
且有醫官看過,皇帝也知道,她陸未吟還敢欺君不成?
陸歡歌心底升起幾分暢快,很快又覺得可惜。
陶怡說得對,怎么就沒咬死她呢?直接咬死,大家都省心了。
“你這丫頭,就帶了兩個人,怎就敢與熊相搏?幸好只是被斷枝劃傷胳膊,沒出大事,下回萬萬不可如此了。”
容貴妃坐在上首,發間寶釵搖曳生輝,語氣顯出三分嚴厲,更多的是關切。
陸未吟捏著帕子按在胸口,露出后怕的神情,“那畜生連中數箭,縮在樹下一動不動,臣女還以為死了,打算過去看看,誰知道突然撲過來——”
“哎喲。”
不知是誰發出驚呼,打斷陸未吟的聲音。
幾位夫人嚇得直拍胸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要是換成我,當場得嚇暈過去。”
“我連狗都怕,更別說熊了。”
“天老爺,還敢過去看,這是個什么人吶……”
陸未吟捧起杯子低頭喝茶,臉色難看。
容貴妃輕咳一聲,暗含警告的目光掃過去,幾人趕緊噤聲。
回頭又同陸未吟說了幾句話,容貴妃站起身正準備走,忽然發現陸未吟右臂有血沁出來,趕緊傳喚女醫官。
屏風后面,女醫官的聲音傳出來。
“圣上賜的玉珍膏里有麻沸散,可舒緩傷口痛楚,陸小姐切記,就算不痛也不能使用右手,否則傷口反復崩開滲血,很難愈合。”
陸未吟應聲:“好。”
屏風外眾人心驚。
圣上居然賜了玉珍膏給陸未吟,那可是極珍貴的御藥。
看來以后對這個陸小姐還得再客氣些才行。
采柔端著一盆血水從屏風后走出來,盆邊搭著染血的紗布。
倒了水,又進去伺候陸未吟更衣,等重新換完衣裳出來,外頭已經空了。
容貴妃從椅子上起身,“一個個聒噪得很,本宮就讓她們先回去了,后幾日也不用來探望,省得擾你休息。”
聒噪倒還好,主要是口無遮攔,到時再把人給氣著。
陸未吟感激道:“謝娘娘體恤。”
見她臉色比方才更白了幾分,容貴妃沒多待,簡單叮囑幾句后就走了。
待帳門落下,陸未吟走到屏風后頭,換上女醫官送來的玄色提腰落星袍。
步子穩健,右臂活動自如,哪里還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穿戴妥當,采柔將她皮膚涂成深色,貼上濃眉和胡子,擺足架勢,立時化身錚錚兒郎——稍顯瘦小的兒郎。
聞到落星袍上的‘男人味’,采柔表情一難盡,“王爺怎么也不送套干凈的。”
陸未吟倒是不在意,“王爺思慮周全。”
閨中總浸香,她這回扮的是武者,而不是翩翩公子,沒點味道遮蓋一下,被人靠近很容易露餡。
采柔“哦”了聲,又擔心起來,“萬一有人來探望小姐怎么辦?”
“今天不會有人來了。”
察覺到采柔還是有些緊繃,陸未吟寬慰道:“你一切如常,該取膳取膳,該煎藥煎藥,外頭護衛我已經交代好了,王爺派的女醫也會配合你。”
話音剛落,外頭傳報,昭王殿下來送獵熊賞賜的金刀。
采柔挑起帳門,軒轅璟攜六名星羅衛下馬,二人隨其入帳,四人候在帳外。
除了送刀,軒轅璟還帶來皇帝口諭,念及陸未吟有傷在身,特許她留在帳中休養。
辦完事,軒轅璟一刻也不曾多留,帶著星羅衛策馬直奔圍門取弓。
駿馬揚蹄踏起沙塵,一行七人飛掠而入,即便是獵場守衛也沒發現,星羅衛里有一人的身形要比其他人瘦小幾分。
獵場內,圍狩正激烈。
箭矢破空聲此起彼伏,東邊射中歡呼,西邊射空頓足,鳥雀驚起又落,奔馳的馬蹄聲時遠時近,斥候的唱報逐漸染上啞音。
不知不覺,日影西斜。
獵旗半卷抱桿,又猛得被風扯開,驚得棲在旁邊枯木上的烏鴉驟然騰空,在蒼青的天幕上劃出幾道凌亂墨痕。
東邊高地密林間,尚震望著潺潺流淌的山溪,嘴唇繃成一條冷硬的線。
手握長弓,直挺的腰身如同一柄出鞘的重刀,肅殺間又透著泰山崩于前仍舊巋然不動的沉穩。
然而那雙總是凌厲的眼睛,此刻卻溢出一絲不可察覺的不安。
一只吸血蠅飛到眼前盤旋,尚震眸光凝聚,大掌精準一抓,將吸血蠅捏死在掌心。
別過頭,陰沉凝重的視線投向不遠處的人。
一個被眾多吸血蠅圍繞,已經不太有人樣的人。
此人名叫路三,也被人稱為鹿三,熟知鹿群習性,是尋跡追蹤設陷誘捕的一把好手,更擅長刳革之術,也就是所謂的活剝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