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三,小年。
合州府衙后宅飄散著蒸糕點的甜香和熬豬油的葷腥氣。
宋秀娥裹著厚棉襖站在廊下,看著幾個健婦將院子灑掃了一遍。
她手里捏著張單子,上面密密麻麻列著年貨采買的條目:紅紙、香燭、炮仗、新布、各色干果蜜餞……
這個新年,趙靖高升,又有魏青雁新人入門,一家人也齊整,眾人都商議要辦得熱鬧些。
“姐姐,你瞧這窗花貼得可正?”宋翠娥踩在條凳上,正往西廂房明凈的窗欞上比劃一張“福”字剪紙。
她臉蛋凍得微紅,呼出的白氣在冷冽的空氣里氤氳。
這本來是丫鬟的活,結果被宋翠娥搶過來了。
“再往左挪半指,對,就那里。”宋秀娥抬眼看了看,叮囑道,“小心些,別摔了。”
“知道啦!”宋翠娥脆生生應著,小心將窗花按實,跳下凳子,拍拍手,又拿起另一張,笑道,“這‘年年有余’的給魏妹妹貼她小樓上去?”
魏青雁在正院里住了兩天,就以深夜理賬打擾眾人休息為由,搬去了她心心念念的花園小樓去了。
“嗯,她那樓高,顯眼。”宋秀娥點點頭,又對旁邊侍立的玉娥道,“玉娥,去廚房看看,祭灶的糖瓜和麥芽餳備好了沒?灶王爺畫像也別忘了請出來。”
玉娥應聲去了。
周小姐領著丫鬟走進來,幾個丫鬟手里都提著沉甸甸的籃子。
她指著籃子對宋秀娥笑吟吟說道:“我娘從臨水送來的,說是給添個年味,有筍干、海米,還有幾簍子頂好的金桔。”
在臨水住了許久,宋秀娥宋翠娥兩姐妹和周太太也相處熟了。
宋翠娥樂呵呵過來道:“我瞧瞧,呀,好大的桔子!”
宋秀娥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謝過了周太太,又對身旁三嬸道:“三嬸,揀些出來,晚上熬鍋金桔蜜餞湯,給郎君和幾位妹妹都嘗嘗。余下的好生收著,過年待客用。”
是夜,前衙書房里,炭盆燒得正旺,驅散了隆冬的寒意。
趙靖坐在書案后,面前攤著幾份文書。
王器垂手立在下首,低聲稟報著:“……城西荒地已分下去七成,流民安頓了大半。開春翻地的農具,小德領著人在日夜趕工,鐵料有些吃緊,已派人去廣都府采買了。”
趙靖沉吟道:“現在的兵器也夠用了,明年的春耕是大事。農具是根本,我回頭和郭大哥說,武器暫時停了,優先做農具。春耕前要是不把地弄好,明年又要荒半年。”
一旁劉七娃稟道:“北鄉里正報上來,李三疤那伙人像是往更深的山里鉆了,前幾日搶了山腳下一戶獵人的存糧和皮子,傷了人,不過沒死人。獵戶說他們看著也餓得夠嗆,走路都打晃。”
趙靖蹙眉道:“怎么還是他?”
徐鰲的其他殘黨死的死跑的跑,就這個李三疤和打不死的小強一樣,隔三差五地出來露個臉,仿佛在故意告訴趙靖,他還活著。
劉七娃解釋道:“山里太冷了,我們的人待不了太久就要出來。要不我親自領著人去一趟,保準把那孫子揪出來!”
趙靖搖頭道:“不必,秋后的螞蚱罷了。放著不管,他也過不了這個冬天,傳令各處加強戒備,不要再讓他搶到糧食和衣服。”
“是!”劉七娃和王器領命退下。
兩人走后,書房里安靜了下來,只有燭火偶爾噼啪響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