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從經略府出來時,已經是下午了,立即又馬不蹄地往京城趕去,沿途在驛站換馬,星夜兼程地趕路,沒辦法,七天的假期實在有點短了,刨除來回路上的時間,頂多只能在家待上兩三天。
第二日上午,賈環便抵達通州地界了。數個月以前那一場內亂,通州城被付諸一炬,經過兩萬勞力日以繼夜的重建,如今已經修復得差不多了,但見碼頭上車水馬龍,運糧的槽船源源不斷地駛入碼頭,市面上的物價也明顯回落了。
賈環等人趕了五百多里的路,也累得夠嗆的,便進了通州城打尖吃飯。且說眾人正在一家臨街的面館用著餐,沐野這小子眼尖,忽然用肘輕撞了一下旁邊的金寶,低聲道:“那小姑子像不像四姑娘?”
金寶這貨正埋頭干飯,聞轉首往街上望去,果見一名女尼低著頭從街上經過,不過蒙著半邊臉,根本看不到面貌,便道:“這背影倒是有點像!”
賈環這時也留意到街上經過那名女尼,不由心中一動,連忙起身跟了上去。沐野和金寶對視一眼,也趕緊擱碗追出店去。
“哎,客官還沒結賬呢!”小店二急忙喚道,鐵牛一把拉住他,嗡聲道:“你這人咋沒點眼力勁,俺在這里,難道還會賴了你的賬不成?”
小二連忙陪笑道:“原來你們是一塊的,那沒事了!”
鐵牛冷哼一聲,繼續埋頭干飯,這里是通州地界了,有沐野和金寶跟著,倒不虞三爺有失,所以他不用時刻跟著當保鏢。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如今鐵牛已經是百戶的身份,擔任賈環的親兵隊長。
且說賈環遠遠地跟著那名女尼,越看那背影便覺得越像賈惜春,但他并不急著確認,只是一路悄悄地跟著。
那名女尼一邊走,一邊拿著缽向行人化緣,似乎也察覺后面有人尾隨,腳步明顯加快了許多,在人群人左穿右插,試圖把賈環等人甩掉,只是她這點伎倆委實不夠瞧。
眼見甩不掉后面的尾巴,女尼明顯慌了,竟一頭扎入了一條死胡同了,戰戰兢兢地躲在陰暗處。
賈環走到胡同口,看著像鵪鶉一樣蹲在墻角的蒙面女尼,柔聲問道:“是惜春姐姐嗎?”
那女尼啊了一聲,緩緩地站起來,吃吃地道:“環哥兒!”
“果然是四姐姐,你怎么會在此?”賈環喜道。
女尼松了口氣,輕拍著胸口道:“唬死我了,還以為被官府的人盯上了呢。”一面說一面從死胡同里走了出來。
女尼雖然蒙著臉,但從眉眼還是認得出,定是賈惜春無疑。賈環皺了皺眉道:“四姐姐當初為何不告而別?如果是擔心被賈珍連累,那大可不必,你已經出家修行,官府那邊也決定不再追究了。”
賈惜春驚喜地道:“當真?”
賈環點了點頭道:“老太太、二姐姐、三姐姐她們還一直念叨你呢,跟我回去吧!”
賈惜春垂首無語,賈環沉聲道:“難道四姐姐真的鐵了心出家?”
賈惜春嘆了口氣道:“環哥兒你且跟我來。”說完轉身往城門方向走去。
賈環暗暗好奇,吩咐金寶回去跟鐵牛說一聲,自己則帶著沐野跟在賈惜春的身后出了城,走了約莫數里地,至一荒村破廟前。
“四姐姐一直就住在這種破地方?”賈環訝然道。
賈惜春尷尬地點了點頭,賈環看著眼前這座破破爛爛,滿是蛛網,且四處漏風的破廟,真的難以想象賈惜春這幾個月是如何熬過來的,而且天氣還如此寒冷,不過這情景倒是正好應了賈惜春的判詞: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
這時,破廟中走出來一人,正是當初貼身服侍惜春的婢女入畫。
“姑娘……咦,環三爺,可是老太太派你來找我們姑娘的?”入畫見到賈環,先是愕了一下,繼而眼圈一紅,哇的哭了出來,可見滿腹的委屈和心酸。
賈惜春蹙眉斥道:“哭甚么,還不給三爺倒水喝去,你既吃不得這苦,當初何必跟著我,早讓你自謀出路了。”
“婢子放心不下姑娘啊!”入畫一邊抹眼淚,一面轉身進去倒水。
賈惜春嘆了口氣:“偏生遇上你這牛心古怪的癡丫頭。”
賈環訝然地看了賈惜春一眼,這位給他的印像一直是孤僻冷心,絕情絕性,如今說話的口吻倒不像先前了,莫非這段時間的經歷竟讓她改變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