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mlversion='1.0'encoding='utf-8'standalone='no'>\rw3cdtdxhtml>\r\r\r\r<title></title>\r\r\r\r<h3id="heading_id_2">第12章金玉其外</h3>
幾乎可以用舟發如矢來形容沈未辰趕往襄陽幫的速度,沈從賦的事讓她憂心。沈未辰自責自已竟然沒懷疑過唐驚才,四嬸在唐門時就溫婉柔順,跟唐絕艷相比,她靦腆文靜,比自已還像大家閨秀,自已向來善于察觀色識破謊,卻丁點也沒看出破綻。
可即便有所猜忌又如何?以當時的局勢,青城唯有與唐門結盟方能與點蒼抗衡。或許不該迎娶唐門的姑娘,不,或許就是因為能將唐驚才送進青城,冷面夫人才會答應結盟,謝先生多半就是想到這點才提議聯姻,畢竟唐驚才不是進青城,就是進點蒼。
沈未辰離政治斗爭向來很遠,但謝孤白沒花多少工夫就讓她明白了事情的不可控與危險性,沈玉傾的隱瞞讓她頗有微詞,但她知道沈玉傾只是不想讓她為難。
早沒有什么為難之處了,打從沈庸辭跟蠻族勾結,青城就搖搖欲墜,表面風光跟盟主之位都是紙燈籠里的蠟燭,只要一點風雨,立即燈毀火滅。
碼頭上停泊著青城的船只,沈未辰招來夏厲君,讓她安排小船上岸。
“咱們快馬過去,不用護衛。”
“不先跟許幫主和魏堂主打聲招呼?”
“不了。”沈未辰搖頭,“碼頭上都是襄陽幫弟子,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通報俞幫主,這還不打緊,怕的是行舟掌門知道了又起事端,我們得打他個措手不及。”
俞幫主到底為何悔婚?這是個連謝孤白也想不通的問題。即便行舟子從中作梗,但底下門派的婚事掌門無權管控。再說了,行舟子再怎么輕慢,也不至于直接威逼俞繼恩悔婚,當中必有隱情,還得私下向俞繼恩探問才成。
沒有停歇,馬匹抵達襄陽幫,這已是沈未辰第三回來訪了,守衛認得她,連忙將她迎入。與之前不同,這回沈未辰等了許久仍不見俞繼恩前來。
她忽地瞥見窗后躲著個人,那一片花花綠綠幾乎與院里花樹混為一體,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有個人。沈未辰眼角斜睇,夏厲君順著她目光看去,也是愣了愣才看出有人,猛地沖出,推開窗戶,沉聲喝道:“什么人?!”
那人吃了一驚,一屁股坐倒在地,沈未辰上前一看,見那身形瘦弱之人是俞繼恩的兒子俞承業,忙道:“原來是俞公子,對不住,是我護衛唐突,沖撞公子了。”
夏厲君也從衣服認出其人身份——能在襄陽幫大院穿得這么惹眼,定是俞家人了。
俞承業滿臉通紅,爬起身來,禮貌道:“俞某經過大廳,注意到有人,好奇一窺,無意唐突,請大小姐恕罪。”
沈未辰知道他躲在窗外偷窺自已,也不介意,只問道:“令尊可是有事纏身?”
俞承業道:“爹還在怒房里。”
“怒房?”
“爹發脾氣的時候會去的房間……”俞承業察覺失,忙道,“我去跟爹說一聲,他馬上就來,請大小姐稍候。”說完拱手行禮,一溜煙跑了。
“他應該躲在外面好一陣了。”夏厲君瞥著俞承業的背影。
沈未辰搖搖頭,俞承業偷窺固然失禮,但這無關緊要,現在不是立威的時候,更不適合斥責俞繼恩的兒子。
又過了一會,穿著五彩鳳凰繡云紋藍袍的俞繼恩才慢條斯理走來。沈未辰見他額頭有汗,臉色紅潤,似乎剛練完武,摁下心中好奇,拱手道:“俞幫主安好。”
俞繼恩哼了一聲,神色不悅,拱手道:“大小姐怎么來襄陽幫了?”
沈未辰見他態度冷淡,更是起疑,問道:“掌門命我前來探問,兩家聯姻本是美事,不知發生何事致使幫主變卦?若是婚事籌辦有困難,還請幫主明,掌門會盡力排解。”
俞繼恩道:“大小姐是來興師問罪了?”
沈未辰心下納悶,俞繼恩處心積慮讓襄陽幫歸入青城,此時態度卻如此冷漠,究竟為何?她忽地想到,行舟子態度強硬,武當壓榨襄陽幫無度才讓俞繼恩起了歸入青城之心,難道大哥跟謝先生想差了,武當這回不僅沒為難襄陽幫,反倒給了襄陽幫極大的好處,這才使俞繼恩倒戈?
想到這可能性,就得說點場面話試探虛實,沈未辰僅有的談判拉攏經驗是與李景風在華山境內召集山匪劫船那回,此刻無人幫腔提點,夏厲君又是直腸子,指望不上,她只得硬著頭皮試探:“俞幫主重了,掌門是擔憂這番迎親有不周到之處,得罪俞幫主,傷了青城與襄陽幫之間的情誼。掌門對這樁婚事甚是看重,許幫主不僅德高望重,也是掌門叔公,是最親近的長輩,掌門請他前來提親,可見鄭重。”
她剛說完便想到這話雖然說得體面,但沒法探出武當開了什么條件,最重要的是沒有暗示俞繼恩,看看行舟子能開的條件,青城能不能競逐,于是接著道:“若是有禮數不周之處,還請幫主明,掌門定會改進。”
果然大哥跟謝先生那種隨口就來的場面話真不是簡單就能學會的。
俞繼恩冷冷道:“青城襄陽仍是生死之交,兩派通好,襄陽幫決無異心,請貴掌門不用擔心。禍福自招,這都是俞某的報應。”
沈未辰越聽越糊涂,這是哪門子場面話?早知如此,至少該把表哥帶來……正局促著,夏厲君忽道:“俞幫主有話還請直說,您這么陰陽怪氣的,是要擠兌敝派總指嗎?”
俞繼恩臉色一變:“退婚之事是俞某之過,俞某向沈掌門致歉,一應賠償事宜,青城盡管開口,俞某力所能及,必有補償。”
他的口是心非連夏厲君都看得出來,沈未辰道:“敝派并無責怪之意,只想知道緣由。”
“大小姐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什么明知故問?”沈未辰疑惑道,“俞幫主,大哥對這樁婚事相當看重,更在乎兩家情誼,否則也不會派我前來詢問。”她頓了頓,既然不知道該怎么暗示,不如說清楚點,“敢問青城與襄陽幫的約定還作數否?敝派是否還要準備?”
她說的是襄陽幫并入青城之事。其實沈玉傾并不贊同襄陽幫并入青城,這牽扯九大家邊界,已經不是開罪武當而已,甚至可說結仇,但襄陽位處華山武當青城丐幫交會處,扼四大家關隘,古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即便不取襄陽,也不能失去這個盟友。
真要說謝孤白的謀劃中有什么錯漏,大抵就是怎樣也沒算到武當會是行舟子當掌門,若是換其他丹鼎仙人,也不用忌憚武當反噬。
“大小姐真不知道?”俞繼恩問,“這事真不是沈掌門主使的?”
“主使什么?”沈未辰更是不解,“莫非是誰犯了錯事?還請幫主明。”
“許幫主與魏堂主沒向您說起?”
沈未辰搖頭:“我搭小船上岸就與夏隊長快馬趕來,沒跟太公打招呼。”
俞繼恩看著沈未辰:“我且再信大小姐一次,大小姐回碼頭把事情問清楚吧。”
沈未辰覺得俞繼恩古古怪怪,但看他似有難之隱,只得道:“如此,在下告辭。若是太公與表哥有得罪之處,還請寬待,若犯了大錯,青城必有重懲。”
俞繼恩只道:“重懲不必,我等著看青城怎么解釋。”
再問也不會有所獲,沈未辰當下便與夏厲君趕回碼頭。一來一回,抵達碼頭時已是黃昏,沈未辰在船下呼喊,苗子義命人放下小舟接引。許淵渟等人早已接到消息,立在船首等候,沈未辰一上船便喊太公,許淵渟哈哈大笑:“小小,現在要叫你總指啦!”
沈未辰笑道:“衛樞總指也得有個好太公。”
魏襲侯上前恭敬道:“大小姐。”
許淵渟問道:“你去過襄陽幫了,問出怎么回事沒?”
沈未辰訝異道:“太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操他娘的!”許淵渟勃然大怒,“咱們操辦婚禮,忙進忙出,船上多少聘禮,單是搬這些東西都得十幾輛車,十多天來各種張羅,我跟那老錦鯉大白象夫妻忙進忙出,把禮節、規矩、日子都談了個七七八八,白天說不夠,晚上還得陪老錦鯉喝著酒繼續談!幾天前,老錦鯉突然撂下一句話,說他女兒配不上掌門,呸!我瞧也是配不上!掌門委屈,可輪得到他說三道四?要不是你表哥跟老苗攔著,老子早把他夫妻削成魚生了!”
大白象并非指大象,而是長江一種巨魚,體型大如人身,當地以“江中美人”稱呼,俞夫人身軀肥胖,許淵渟以此貶低她。
魏襲侯道:“許幫主聽說俞幫主想退婚,當場把桌子掀了就要打人,我只能攔著。”
許淵渟怒道:“你要沒攔著,我帶著船隊把他娘的襄陽幫打下來!”
苗子義道:“我們收到消息,立刻就發信通知掌門了。”
沈未辰見太公怒氣沖沖,問道:“俞幫主沒說退婚理由?行舟掌門沒刁難?”
“刁難也不是沒有,他叫了老錦鯉去,我跟著去了,結果被擋在武當門外,說掌門沒召見,不能進去。”
沈未辰又問:“可知他們說了些什么?”
“不清楚,老錦鯉說沒問題,說行舟掌門改革武當已經忙得焦頭爛額,沒空對付襄陽幫,而且武當庫房虧空嚴重,新造戰船的費用都得襄陽幫支應,行舟子拿不出理由刁難,只是表面詢問,暗地恐嚇,要老錦鯉小心襄陽幫一舉一動,老錦鯉說只要青城能當他靠山,他就不怕行舟子。操,我信他個魚肚!我就覺得他怕了!”
聽起來俞繼恩當真并非受了武當恐嚇,沈未辰看向苗子義,苗子義道:“許幫主跟魏堂主去襄陽幫辦事,住在襄陽幫里,我就在這看著船隊,是去過幾次襄陽幫,但什么都不清楚。”
太公性格剛烈,直來直往,真有事藏不住,苗子義顯然也不知情,那俞繼恩為什么叫自已回船隊問問?沈未辰看向魏襲侯,這表哥今日倒是寡。她挽著許淵渟手臂,勸道:“太公別發脾氣,青城肯定要襄陽幫給個交代。晚些我幫您捶背,讓您消氣。”
被她一哄,許淵渟呵呵笑道:“手勁小點,別把太公打殘廢了。”
沈未辰笑道:“肯定能治太公的腰酸背疼。”
許淵渟板起臉道:“我身體好得很,起床都是一個筋斗!”
沈未辰笑道:“知道太公身體硬朗,您先回房休息。”
哄走許淵渟,沈未辰又囑咐苗子義:“苗隊長,替我跟夏隊長準備兩間臥房。表哥,跟我來,有話問你。”
苗子義恭敬應了一聲,瞥了魏襲侯一眼后離去。
這艘大船是戰船改造的,沈未辰與夏厲君領著魏襲侯來到最上層爵室,挑了一間無人大房。剛走入房中,沈未辰正要發問,魏襲侯掩上房門,忽地雙膝一彎跪倒在地,低頭道:“屬下破壞掌門親事,罪該萬死!但屬下與俞姑娘是真心相愛,請大小姐成全!”
沈未辰被驚得不輕,忙寧定心神。她早猜著表哥知道原因,卻萬萬沒想到表哥跟俞凈蓮有私情,甚至覺得表哥在跟她開玩笑,但看魏襲侯低頭懺悔,模樣至誠,當中定有古怪。
她還沒想清楚,只道:“表哥,你嚇著我了。你先起來。”
“俞幫主悔婚實因屬下與俞姑娘一見鐘情,早已私定終身,凈蓮非我不嫁,俞幫主莫可奈何,不得已退婚。”
沈未辰連轉幾個念頭,第一個是:“表哥怎有這么大的膽子,竟敢搶掌門的未婚妻?”第二個是:“若真是如此,俞幫主怎會發這么大脾氣?又怎會怪罪青城,認為自已早已知情?”太多不合情理之處,她思忖片刻,道:“表哥,你先起來,把事情說清楚。”
魏襲侯起身,說起始末。他說自已張羅婚禮時與許幫主一同入住俞家,見著俞家小姐,兩人無意間說起話來,趣味相投,時日雖短,感情日深,終至定情。沒想到俞家姑娘竟因此拒絕婚事,還以死相逼要俞繼恩退婚,俞繼恩無奈允諾。他本想把此事告知許幫主,但怕許幫主性情剛烈,鬧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來,因此打算回青城再稟明原委,請沈玉傾賜婚,料想掌門為人寬和,會從寬處置。
沈未辰聽著越發覺得不對,她天性聰慧,立時就想出幾處不合常理之處。首先便是俞凈蓮,幾年前來襄陽幫,當時便看出她對沈玉傾有意,且又是大家閨秀,既已許親,怎不知避嫌,還與別的男子過從甚密?再說魏襲侯機靈世故,自已打小便認識這表哥,他雖風流,但深知輕重,怎敢逾越本分,與掌門未婚妻攀談?還有這表哥流連花叢,比之朱大夫不遑多讓,這些年里不知勾搭了多少美貌姑娘都不曾動過成家心思,今日就對俞凈蓮就一見傾心了?退一步說,即便兩人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俞幫主能不發火,能冒著得罪青城的風險退婚?
再說了,若此情屬實,也該是俞幫主理虧,不至于如此陰陽怪氣,反倒像是青城作局害他……
“表哥,咱們打小相熟,我不用衛樞總指的身份跟你說話,咱們表兄妹好好聊聊。你真喜歡俞姑娘?”
“當然。”
“我不信。”沈未辰搖頭。
“屬下罪過,靜等掌門裁決。”
“是謝先生要你這樣做的?”
“不是。”魏襲侯道,“但我想謝先生不僅不反對,還樂見其成。”
夏厲君忽地沉聲喝道:“你還忠于青城嗎?還是別有所圖?”
這話沒半點彎繞,實是失禮,卻忽地打通沈未辰關竅,讓她思緒漸漸清晰。她不由得生出反感,表哥家道中落,在青城不受重用,表姨母才時常走動,為他謀得一職,他冒這風險,其實是覬覦襄陽幫地位。于是道:“表哥,我們不是外人,你別裝,老實交代,你打的什么主意?”
魏襲侯反問:“真是表哥表妹?”
“你知道我不懂算計,沒你們那么多彎彎繞繞。”沈未辰嘆了口氣。自已不像哥哥從小就被教育馭下之術,學各種場面話與旁敲側擊,雅夫人只希望她能嫁入大門派,長輩也希望她能如姑姑沈鳳君一般為青城結交強援,這些爾虞我詐的小心思雅爺更嫌晦氣,不想沾到女兒身上,反倒是夏厲君出身寒門,見多了鉆營之輩,一下就想到關竅處,提醒了她。魏襲侯英挺俊美,又是風月老手,多半是趁著籌辦親事近水樓臺,俞凈蓮一個不懂事的大小姐,魏襲侯有心算無意,只怕三兩下便把她迷得五迷三道,與他山盟海誓,還因此悔婚。
總算這幾年跟著大哥和謝先生,又當上衛樞總指,時常管理下屬,心思逐漸復雜,要不沈未辰還真信了表哥的鬼話。
可問題是,魏襲侯怎么敢?
沈未辰指了指椅子:“表哥,坐,咱們老實說話,我也好處理后續,別落了話柄,讓襄陽幫記恨。”
“我也是為青城好。”魏襲侯拉了張椅子坐下,“小小,嵩山實力更強,無緣無故送來個姑娘,安的什么心?嵩山是良選,襄陽幫是近助,兩者都不能丟。天地可鑒,表哥不能說沒有私心,但也是為了青城。”
“表哥這犧牲里有沒有三成是為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