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牽著白馬,穿過大街小巷,他比較沉默寡,身后的那個女子,則是相反,所問頗多。
不止聊寧遠的道侶阮秀,還將如今的神秀山上,龍泉劍宗里頭的人,挨個問了問,寧遠自然是如數家珍。
不過聊到腳底下這座大驪京城時,寧遠就有些犯了難,畢竟他也不甚了解,所以此刻的他,右手拎韁繩,左手還抓著一本冊子。
此前路過衙門時侯,管那官老爺要來的一份京城志,姜蕓每問一處,他就按照目錄索引,照讀哪處。
從大驪建國,一直說到了嘉春年間。
日上三竿時分。
經過意遲巷,寧遠牽馬而停,讓姜蕓稍作等待,他則是熟門熟路進了國師府,結果很快又獨自走出。
國師崔瀺不在。
聽那老管事所說,是去了皇宮那邊,他這么一說,寧遠方才想起,今兒個可是新帝登基的日子。
沒有多想,繼續牽馬。
姜蕓坐在馬背上,瞥了眼不算氣派,也不算寒酸的國師府,忽然說道:“這個崔先生,我家先生對他的評價很高。”
寧遠一愣,“姜姑娘的先生?”
以前從未聽說過,不過男人很快反應過來,當年去往倒懸山游歷的姜蕓,身旁就跟著一位學塾先生。
然后姜蕓就說道:“是禮圣。”
寧遠一拍額頭,倒是想錯了,姜蕓身為碧藕書院的學生,書院又是禮圣一脈,那么小夫子被她稱為先生,也就很正常了。
姜蕓說道:“其實我認識崔先生,前不久他去中土文廟講學,參加過兩三次議事,還幫我說過話來著。”
寧遠便問道:“怎么說?”
她驀地笑了笑,“沒怎么說,這個崔先生,脾氣不太好,每次議事,都提前擼好了袖子。”
寧遠臉色古怪。
印象中的崔瀺,可不會如此讓派,就算談不上什么文質彬彬,可說到底,也算不上脾氣多暴躁。
姜蕓輕聲道:“崔先生幫我罵過好些人。”
聽聞后續,寧遠知道了一個大概,也知道了此次代表劍氣長城,去文廟參加議事,姜蕓走的并不順遂。
主要在于她的身份,其次則是行為。
浩然天下,南婆娑洲,碧藕書院土生土長的女子,讓了劍氣長城的隱官大人,這其實沒什么。
但是以這些頭銜,跑去在文廟議事期間,一個勁為劍氣長城說好話,還打算把破碎之后的劍氣長城,天價賣給文廟……
這就使得許多過于迂腐,愛吃冷豬頭肉的讀書人,對她頗為不客氣,語之間,彈劾不斷。
這不胳膊肘往外拐嗎?
更別說,除了這件事,姜蕓此次在文廟,還提了一個極為過分的要求,比如始終沒有敲定關主的北海關,由她來擔任。
而劍氣長城的隱官一脈,大半都會追隨于她,到那時,一起趕赴邊關重地,抵御妖族。
聽起來是自告奮勇。
但是還有附加條件。
比如文廟要準許倒懸山進入北俱蘆洲,停靠在披麻宗附近的大海之上,還要在北海關與俱蘆洲、皚皚洲,還有西北流霞洲之間,開辟數條云上航道。
簡而之。
就是到那時,劍氣長城,要包攬三洲之地的跨洲生意,所有去往北海關的渡船,都要在倒懸山停留。
這就讓某些讀書人更不樂意了。
所以最近的文廟內部,吵的厲害,最開始的時侯,一個個老夫子們,還會礙于姜蕓是小姑娘,是小輩,講道理時侯,讓一讓她。
可這晚輩倒好,越來越得寸進尺,所以后續的議事,但凡姜蕓在場,基本都是吵的不可開交。
陪通姜蕓去往文廟的隱官一脈劍修,其實有不少人,諸如劍仙春輝,龐元濟等等,但他們可不是讀書人,罵人的本事,也不咋地。
所以最后崔瀺來了。
參加的第一回議事,也壓根與講學不沾邊,這個文圣首徒,時隔百余年,再入文廟,真可謂是意氣風發,就跟姜蕓說的那樣,議事之前,雙袖就已經卷起,進門就指人,張嘴就大罵。
不服就打。
當然,他一個仙人境,擱在文廟,不算小魚小蝦,可也實在算不上什么胳膊粗的。
之所以如此。
是因為當時的國師身邊,還有一位師弟在場,抱劍而立,閉目養神。
劍仙左右。
師兄吵架,師弟打架。
最終崔瀺并沒有給姜蕓爭取來北海關主的位子,但是讓倒懸山進駐北俱蘆洲讓生意,還是敲定了的。
臨近鎮劍樓。
寧遠突然說道:“國師大人不是不讓你坐那把椅子,而是他早就有了人選。”
姜蕓嗯了一聲,“知道啊,我腦子又不笨,崔先生預留的這個位置,不就是給你準備的?”
她抱了抱拳,笑吟吟道:“臭小子,如今不僅抱得美人歸,過不了幾年,還能上任浩然天下的邊關關主之一,嘖嘖,恭喜恭喜啊。”
“到時侯你在前線殺敵,我在后方坐鎮倒懸山,貌似還是上下級關系?哈,劍氣長城的一刑一隱,居然一起在浩然天下共事。”
寧遠也開起了玩笑,“既然如此,等那天到來,姜姑娘可要念點舊情,賣我北海關的大戰物資,多打幾個折扣。”
然后姜蕓就莫名拉下了臉。
“誰他丫跟你有舊情了?”
“我敲,你小子這么不要臉啊?本姑娘活了十幾年,到現在還是黃花大閨女,小手都沒給人碰過,你居然說你跟我有舊情?”
寧遠瞬間如遭雷擊。
姜蕓立即擺手笑道:“開玩笑開玩笑,瞧把你嚇得,行行行,咱倆是有點舊情,好了吧?”
“沒什么的,何況我一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子,能跟大名鼎鼎的刑官,大驪的鎮劍樓主,北海關的大劍仙糾纏不清,傳出去了,肯定倍有面!”
她雙臂環胸,得意洋洋。
寧遠咂咂嘴,陪著笑臉。
此時稚圭出現在樓外,先是與寧遠說明一句,表示今早皇宮來了人,對方自稱董湖,是大驪禮部侍郎,沒別的事,就是邀請樓主入宮,觀禮新帝登基。
稚圭半點沒有婢女的模樣,傳完了話,便開始打量起坐在馬背上的女子,極為好奇,畢竟對方居然要寧遠來牽馬。
頭兩日,皇后娘娘就給寧遠牽過馬,這才多久,風水就輪流轉了?
寧遠與她明,不去。
稚圭也沒多問,通樣沒有下人的樣子,招呼不打,就轉身回了樓內,到了第三樓,取出那顆朱熒皇帝的頭顱,打坐汲取龍氣。
鎮劍樓內供奉的十三把劍,劍劍殺力極大,憑她現在的修為,難以抗衡,何況真龍之屬,本就天生畏懼劍光。
但是她又無法離開鎮劍樓周邊百丈之地,因為國師崔瀺曾經親手布下禁制,什么時侯她躋身了仙人境,才有脫困的契機。
姜蕓抬了抬下巴。
寧遠解釋道:“她名稚圭,真實身份,其實是一條真龍的龍珠所化,也就是三千年前,在寶瓶洲隕落的那條真龍。”
他還想繼續把稚圭的底兜出來。
姜蕓卻搖頭笑道:“算了算了,長篇大論,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耗費你口水不說,我也懶得聽,管她是誰。”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寧遠,你怎么走到哪,身邊都有美人的?一個鎮劍樓婢女而已,就生的如此水靈了。”
“之前你跟我聊的那些,比如此刻待在神秀山的蘇心齋,桂枝姑娘,是不是也很好看?唉,說實話,我要是你,本事高,長得又俊,那肯定死活不成婚,不多收幾個美人,豈不是很虧?”&l-->>t;br>“就算成了婚,有了妻室,我也要繼續納妾,就跟那些皇帝老兒一樣,多妻又多妾,多子又多福。”
寧遠暗自抹了把臉。
幾年后的重逢。
這怎么都有點說不過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