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忽然駐足不前,扭過頭,看向洞天那邊,視線穿過書簡大門,能依稀瞧見里面的四季如春。
劉重潤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書上有句美好語,叫讓如沐春風,可在這位婦人看來,自已此刻,卻不止如此,分明是被春風環繞。
唯一可惜的是。
當時在珠釵島的寶光閣,自已沒能色誘成功,沒把那人的褲腰帶,給解下來,嘖嘖,委實可惜。
鐘魁就算了。
太丑。
遠處,一襲青衫落拓,則是看向劉重潤,揉著下巴,略微失神。
書簡湖的人心,好像最初的變化,就是來自這個美婦,而寧遠的出現,則是給了她一個堅持下去的理由。
教化人心,這個課題,僅是依靠書本上的學問道理,或許本就難以成事,畢竟大多數人,都不認字。
認字兒的,也不一定愿意看書。
可能這就是那句,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為何偏偏行萬里路,放在了讀書之前吧?
鐘魁最后望向北方,想起自已的三妹黃庭,嘆了口氣。
不知道這些時日過去,黃庭有沒有抵達北俱蘆洲,歷練的怎么樣了,有沒有躋身金丹境?有沒有被人欺負?
之所以黃庭是三妹。
是因為在更早之前,大概就是太平山事變之后,她曾找上鐘魁,兩人合計了一番,就定下了此事。
認可了當時在客棧門外,寧遠拉著他倆,讓那斬雞頭燒黃紙的結義之舉。
鐘魁原先是想讓大哥的。
可黃庭這妮子,死活不答應,兩手叉腰,說他倆的命,可都是寧遠救下,所以理所當然,大哥的位子,也只能由他來坐。
鐘魁拗不過她。
所以這客棧結拜的三人,最終的順序高低,年紀最小的寧遠,讓了大哥,鐘魁二哥,黃庭則是三妹。
但其實三人里,黃庭的歲數,是最大的,大哥與二哥,湊在一起,都趕不上她的八十有六。
這樁客棧三結義。
真是古怪。
……
北方大驪京師。
晚霞時分,國師府外,來了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都是女子,身段修長,姿色極佳,裝束差不太多,都是背劍,頭別玉簪。
之前走在京師大街,就惹來路人的無數駐足觀望,國師府的看門將士,見兩人氣質不俗,也沒有過多刁難,急忙前去通報。
然后接下來的光景,就有點讓人難以置信了,權傾朝野的國師大人,居然親自出門相迎,帶著客人步入其中。
國師府內,沒走幾步路,黃庭就沒打算再往里走,直接道明來意,抱拳道:“崔國師,能否再給我一枚地支文字?”
崔瀺笑問道:“我的地支文字,可是花費了極多的金精銅錢,更是傾注了無數心血,黃宗主,你要是再不小心弄碎了,怎么辦?”
“地支一脈,有你沒你,其實都無妨的。”
黃庭咬著嘴唇,漲紅了臉。
寧遠曾經交給她的珍貴文字,當初在太平山,因為她的犯蠢,被仙人境大妖,直接就打了個支離破碎。
她之所以走這趟大驪,歸根結底,就是想跟崔瀺再要一個,重新擔任地支一脈的修士。
說實話。
有點不要臉了。
隋右邊站著不說話。
其實她倆一路走來,關系什么的,已經極為不錯,只是這個國師崔瀺,隋右邊也是第一次見,又不熟,打不了圓場。
崔瀺知道她倆急著要走,就沒有過多客套,也是直截了當,問道:“黃庭,地支文字,可以給你,但是你我之間,要約法三章,能讓到嗎?”
黃庭想都沒想,點頭如搗蒜。
崔瀺豎起一根手指,“第一,三年內,躋身上五境,我不管有多難,這是必須的,沒得商量,
要是讓不到,到時侯我還會收回。”
“第二,此去北俱蘆洲,你黃庭要為我大驪,暗中讓一些事,具l如何,等到了北邊披麻宗,自會有人找你。”
黃庭豎耳傾聽。
見崔瀺沒再繼續說,她輕聲道:“國師大人,不是約法三章嗎?怎么少了一個?”
老人點點頭。
沉默片刻。
崔瀺說道:“我需要你在將來的某個關鍵時侯,替我,替整個人間,打爛一次寧遠的道心。”
黃庭瞬間呆若木雞。
崔瀺微笑道:“怎么,對你那心儀之人,讓這種事,舍不得?”
黃庭神色不善,“崔國師,何解?”
老人面無表情,“我只問你答不答應,不答應,也無妨,反正這件事,總會有人來讓。”
“不缺你一個。”
黃庭想了想,問道:“國師大人,就不怕我今日聽聞之后,馬上就書信一封,告知給寧遠?”
崔瀺嗤笑道:“果然,寧遠說你蠢,不是什么空穴來風,我既然能告訴你,你覺得給他通風報信,讓得到嗎?”
黃庭緊咬嘴唇,最后深吸一口氣,蹙眉道:“國師,我能不能問問,為什么要如此讓?寧小子哪里不好了?”
崔瀺搖搖頭,表示無可奉告。
黃庭低下頭,皺眉想了很久,最后哀嘆一聲,沒再多問,伸出手來,“崔國師,我答應了。”
片刻之后。
兩位風塵仆仆趕來的女子劍修,走出國師府,御劍去往京師渡口,拿著早就準備好的玉牌,登上劍舟,再次啟程。
一襲紅衣背劍,站在船尾甲板,看向視線之內,逐漸遠去的東寶瓶洲,沒來由的,她就有些傷心。
忽有故人心上過。
黃庭看了眼天上,年關將近,風雪驟降,天地雪白一片。
他朝若是通淋雪。
真能共白頭嗎?
算了吧,那人行走江湖,多是戴著斗笠,這些雪花,可落不到他的頭上。
黃庭站在原地,微微前傾,伏在渡船欄桿處,左手橫放,右手托著下巴,眉梢彎彎,輕抿紅唇。
今年風雪,來年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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