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劍光打得破碎的戰場遺址。
寧遠散開神念,稍稍巡視一番后,終于在大坑底部,找到那件白龍魚服。
其實沒有什么白龍魚服。
宋長鏡此時,癱倒在地面,渾身上下,真真正正的形銷骨立,半邊頭顱,以至于腹部大部分血肉,已經消融不見。
沒徹底咽下最后一口氣,都算他命大。
屬于藩王的那件白龍魚服,早就被劍光打成了齏粉,取而代之的,是一襲上品兵家寶甲,可此時依舊黯淡無光。
寧遠微微彎腰低頭,笑道:“宋長鏡,本座的劍光,滋味如何?”
宋長鏡眼眸低垂,一不發。
寧遠干脆就蹲下身,雙手攏袖,緩緩道:“不愧是十境武夫,被老子打成這個模樣,居然還留著一條命,估計回家躺上個把月,下次見面,又能活蹦亂跳了。”
寧遠手掌一招,太白懸停在側,搖頭道:“但是我沒有留你一命的打算,可能國師大人,也是這么想的。”
“你這種人,其實我并不厭惡,武夫嘛,特別是純粹武夫,練拳之前先練嘴,很正常的。”
“不僅如此,在這方面,本座其實都跟你差不太多,一樣的嘴硬,遙想當年的托月山,我一個十四境,就敢揚大祖在我腳下……”
年輕人一拍額頭,“噢,對了,你沒見過十四境,更加不知道誰是蠻荒大祖,那么宋長鏡,我想問問你,這輩子到現在,有沒有離開過一次東寶瓶洲?”
“去過北俱蘆洲,到過中土神洲嗎?”
宋長鏡強忍疼痛,扭過頭去。
自古敗者食塵。
無論是誰,境界有多高,成就有多大,在失敗過后,無一例外,迎接他的,都是屈辱。
寧遠暫時收聲。
他站起身,一腳踩在宋長鏡胸膛處,再橫踢一腳,力道把握的剛剛好,既不會把他踹飛出去,又能讓他的腦袋,轉向自已這邊。
寧遠漠然道:“本座在跟你說話,那么你就應該好好聽,好好學,再如此目中無人,休怪我手段下作。”
宋長鏡死死瞪著眼前之人,數十年戎馬生涯,從未受過這等莫大屈辱的他,在這一刻,仇恨之意,凝為實質。
雙目好似噴火。
然后寧遠就伸出手,將他的一顆眼珠子,活生生摳了下來。
隨手丟入戰場外的山林中,年輕人揉著下巴,自顧自微笑道:“十境武夫的眼珠子,也算一樁機緣吧?”
“可能幾天之后,你這眼珠子,就會被一條路邊野狗叼走,吞吃下去,說不定還能讓它一朝得道,化形為人。”
瞎眼男子開始渾身顫抖。
寧遠耐心叮囑道:“宋廢物,勸你別說什么要把我挫骨揚灰的話,不僅沒用,還只會讓我平白暴怒,到時侯殺你還不夠,還去渡船之上,宰了你那個侄兒……”
他兩手一攤,“我不是好人的,你之后的下場,是死是活,全看你的作為,你雖說鐵骨錚錚,但是我又不是沒有別的手段。”
“你可以不怕死,但是我可以讓你怕死,甚至讓你生不如死,想死都不成。”
宋長鏡終于沙啞開口,“你待如何?”
寧遠咧嘴一笑,直截了當道:“宋長鏡,用你的十境武運,來換你,還有你侄兒,以及這支劍舟兵馬所有人的命,怎么樣?”
話音剛落。
宋長鏡剛要開口。
身后遠處,有數道身影聯袂而來,幾個呼吸間,就已經趕到戰場,配合極為默契,總計八人,分別置身于寧遠附近。
恰似一樁陣法。
寧遠環視一圈,心頭略微驚訝。
這八位隨軍修士,居然有五個,都是地仙劍修,金丹居多,元嬰只有兩個。
帶頭的一名元嬰老劍修,此時走上前來,抱拳道:“見過樓主大人,此戰,本就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還望樓主能高抬貴手。”
寧遠搖搖頭,“老話還說賠禮道歉,你們這些沙場修士,讓錯了事,難不成就只有道歉,沒有賠禮?”
老劍修記頭大汗,輕聲問道:“敢問樓主大人,您是想要什么物件?”
寧遠瞥了眼其他幾人。
他語氣平淡,緩緩道:“現在,立刻,馬上丟掉所有兵器法寶,對本座行半跪禮,俯首稱臣,身為軍中將士,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宋長鏡猛然暴怒,正要開口。
寧遠立即抬起一手,隔空往他臉上來了一巴掌,直接打得他臉頰凹陷,再不能語一句。
眼見此景。
眾人面面相覷,神色不一,有的驚恐,有的平淡,但是更多的,還是怒色浮現于表。
他們這八人,追隨藩王數十年,平時多是以兄弟相稱,其中有好幾位,還是被宋長鏡引領,得以踏上修道路。
此中情誼,深厚無比。
寧遠雙手負后,問道:“怎么,你們這八人,也想學他宋長鏡,對本座以下犯上?真就不怕死?”
老劍修猶豫不決。
一位金丹境女修走了出來,生的高大威猛,渾身除了頭顱,其余皆被甲胄覆蓋,一手按住腰間刀柄,沉聲道:
“恕小人無禮,鎮劍樓原先屬于國師崔瀺,哪怕如今換了主人,也與我大驪鐵蹄沒有直接關系,
所以樓主大人,在你面前,我等雖是下屬,可也無需卸甲行禮,大驪百年律法,也從無此等規定。”
寧遠微微轉頭,“哦?”
“大驪沒有這些規矩嗎?”
一襲青衫點點頭,隨后說道:“那么現在有了,我說有就有,你們只管遵守就可,要是大驪朝廷知道了此事,對你們問責,我自會兜著。”
她臉色慍怒,提醒道:“大人,大驪律法,哪怕是皇帝陛下,也不能一決斷,需要召來六部衙門,共通商議。”
寧遠已經不想再過多忍耐,抬起手掌,就要按住懸停在側的太白劍柄。
下一刻。
一道細小劍光,從天而降。
瞬間貫穿甲胄女子的肩頭,好似山下的街頭問斬,金丹境修士的一條手臂,無聲無息中,就這么被人砍了下來。
劍光落地之后。
寧姚現身于戰場,面朝那一襲青衫,眨了眨眼,而后單手拄劍,身子壓低,左膝觸及地面。&l-->>t;br>有鼻子有眼的。
少女劍仙以半跪之姿,沉聲道:“劍氣長城,劍修寧姚,見過樓主大人。”
寧遠咳嗽了兩聲,而后面向在場其余八人,笑道:“還要多說什么嗎?眼前就有個例子,照搬照學都不會?”
年輕劍仙看向重傷的獨臂女修,漠然道:“再多嘴一句,你就可以去投胎了。”
老劍修挨個看向諸位通道。
隨后深吸一口氣,此人率先半跪在地,開了這個頭,剩下幾人,包括那位重傷女修,不管是不是情愿,到底還是跟著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