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今天在游樂場,他看著我笑的眼神?
還是因為那份被他強行打開、卻又無比暢快的野性釋放?
‘不......’
‘林清淺,你瘋了嗎?’
‘你怎么可以有這種想法?這太羞恥了!’
矛盾的情緒在她心中激烈交戰。
回到別墅,溫暖的光線驅散了夜色的微涼,卻也帶來了無形的壓力。
林清淺借口有點累,想先回房洗個澡。
張杭點點頭,沒說什么。
溫熱的水流沖刷著身體,洗去了一天的汗水和疲憊,卻洗不掉心頭的紛亂。
林清淺站在氤氳的水汽中,看著鏡中那個眼神迷離、身體布滿曖昧痕跡的自已,白天在游樂場肆意歡笑的那個女孩仿佛只是一個幻影。
現實是,她被困在一個和死去的戀人有著相同面容的男人的金絲籠里,沉淪在欲望與道德的旋渦中無法自拔。
她換上舒適的睡衣,走出浴室,發現張杭已經在她臥室里了。
他穿著深色的絲質睡袍,姿態閑適地坐在床邊,手里把玩著一個打火機,昏黃的床頭燈給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房間里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緊繃。
林清淺深吸一口氣,走到床邊,卻沒有立刻坐下。
她站在張杭面前,雙手緊張地交握在身前,指尖冰涼。
“張杭......”她開口,聲音有些干澀。
“嗯?”
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她,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我們現在......算是男女朋友吧?”
她鼓起勇氣問出了這個盤旋在心頭的問題。
她需要一個定義,一個名分,哪怕它可能脆弱不堪,也能給她此刻混亂的處境一點點可憐的支撐和理由。
張杭似乎有些意外她會這么問,他挑了挑眉,隨即嗤笑一聲,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理所當然:
“不然呢?你以為我每天閑得慌,陪你吃飯、睡覺、逛游樂場?”
他的回答很張杭式的霸道,沒有甜蜜語,卻直白地宣告了某種所有權。
這個答案,讓林清淺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又涌上一股更深的復雜情緒。
她沉默了幾秒,像是在下某種決心,然后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著他,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勇氣:
“那......那我是不是可以......主動點?”
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顫抖的堅定。
她不想每次都跟玩具一樣被擺弄。
但話說出來,連她自已都感到震驚。
這不像她會說的話。
是今天游樂場的放縱給了她勇氣?
還是內心深處那份被喚醒的、不甘于被掌控的野性在作祟?
張杭顯然也沒料到她會這么說。
他微微一怔,隨即,眼底深處像是點燃了兩簇幽暗的火苗,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極具侵略性和玩味的笑容。
他放下打火機,身體微微前傾,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灼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
“當然。”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蠱惑人心的磁性:
“我的女朋友,當然可以主動。”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眼神充滿了鼓勵和......期待,仿佛在欣賞獵物最后的掙扎與獻祭。
林清淺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沖破胸膛。
她像是被那眼神蠱惑了,又像是被自已剛才的話架在了火上。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后像是豁出去一般,主動俯下身,吻上了張杭的嘴唇。
這個吻,起初帶著笨拙的試探和孤注一擲的勇氣,但很快,在張杭強勢的回應和引導下,變得熱烈而深入。
他的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腰肢,將她拉向自已。
林清淺生澀地回應著,手臂攀上他的脖頸,身體緊貼著他,仿佛要融入他的骨血。
她主動地、近乎貪婪地汲取著他的氣息,沉溺在他帶來的感官風暴里。
‘就是這樣......主動一點......沉淪下去......至少此刻,我是自由的,是我選擇的......’
然而,就在這意亂情迷、感官被無限放大的時刻,一個清晰得可怕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闖入她緊閉的眼簾!
程默!
是程默溫柔含笑的眼睛!
他低沉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說淺淺,別怕......
‘不......不要!’
‘為什么是現在?為什么偏偏是現在?’
強烈的羞恥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
她明明吻的是張杭,身體渴望的是眼前這個強勢霸道的男人,可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另一個已經逝去的、溫潤如玉的愛人的臉!
‘程默......對不起......對不起......我好無恥!’
巨大的痛苦和分裂感撕扯著她。
她一邊無法自控地沉溺在張杭帶來的、令人戰栗的歡愉中,主動地扭動著身體,發出細碎的吶喊。
一邊卻在精神上承受著背叛亡者的巨大煎熬,靈魂仿佛被撕成了兩半。
她甚至分不清此刻緊緊擁抱的,究竟是張杭熾熱的身體,還是記憶中程默溫暖的懷抱。
這種極致的矛盾讓她痛苦得想要尖叫,卻又在張杭更深入的探索中化作了破碎的嗚咽。
“嗯......”
她無意識地仰起頭,承受著他落在頸間的吻,身體背叛了意志,如火般燃燒,迎合著他的索取。
‘張杭......停下......求你......讓我忘記......讓我只記得你......或者......讓我徹底毀滅......’
眼淚無聲地從緊閉的眼角滑落,沒入鬢角。
這一夜,注定比昨夜更加瘋狂,也更加煎熬。
身體在欲望的浪潮中沉浮、綻放,靈魂卻在道德的深淵里掙扎、哭泣。
主動帶來的并非掌控感,而是更深、更徹底的迷失。
當一切終于平息,林清淺累得連手指都不想動,意識陷入昏沉前,最后一個念頭是:
‘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第二天,周一。
刺眼的陽光再次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
林清淺幾乎是和昨天同一時間醒來,身體的酸痛感比昨日更甚,提醒著她昨夜是如何的放縱。
張杭也幾乎同時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林清淺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已的倒影,疲憊,迷茫,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羞恥。
她率先移開了視線,聲音沙啞地說:
“我......我今天要去上課了。”
這是她逃離這個空間、整理混亂思緒的唯一理由。
“嗯。”
張杭應了一聲,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
“我送你。”
他沒有多說什么,起身去了浴室。
依舊是那輛賓利。
曹文開車。
這次張杭坐在副駕。
林清淺和黃鈺彗坐在后座。
一路無話,氣氛微妙。
林清淺靠著車窗,看著外面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學生,感覺自已像是從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跌回了現實,卻帶著滿身的印記和無法說的疲憊。
車子在離校門口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
張杭沒有像電視劇里那樣送她到門口,這多少讓林清淺松了口氣。
“走了。”
她低聲說,拉開車門。
“嗯。”
張杭透過后視鏡看了她一眼。
黃鈺彗也下了車,對張杭甜甜一笑:
“再見。”
然后和林清淺一起走向校門。
走進熟悉的校園,喧鬧的人聲、廣播里播放的輕音樂、抱著書本匆匆走過的同學......
這一切都讓林清淺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深吸了一口帶著青草氣息的空氣,試圖將云霄宮里那混亂、奢靡又令人窒息的氣息驅散。
回到班級,熟悉的同學面孔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
她努力挺直脊背,臉上努力恢復往日那種清淺淡然的神情,和相熟的同學點頭打招呼。
她依舊是那個眾人眼中清冷美麗、成績優異的校花林清淺。
“清淺,你周末去哪玩了?氣色好像......有點疲憊?”
一個關系還算可以的女生關心地問。
“哦,沒去哪,在家休息,可能沒睡好。”
林清淺勉強笑了笑,搪塞過去。
上課鈴響了。
她翻開書本,強迫自已集中精神。
講臺上老師的聲音平穩地傳來,講的是她以前很感興趣的專業課內容。
然而,那些字符仿佛失去了意義,在她眼前跳躍、模糊。
她怔怔地看著黑板,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遠。
游樂場里呼嘯的風聲、失重時心臟狂跳的悸動、張杭那聲夸張的慘叫、自已忘乎所以的尖叫和歡笑......
還有昨夜黑暗中,他滾燙的體溫、沉重的呼吸、以及自已那主動獻祭般的沉淪......
最后,是程默那雙溫柔帶笑、卻讓她痛徹心扉的眼睛......
這些畫面和感覺如同失控的幻燈片,在她腦海里瘋狂地輪番轟炸。
‘我是誰?我在哪?我到底在做什么?’
‘一個周末......僅僅幾天......我的世界就天翻地覆。’
‘白天像個瘋子一樣在游樂場尖叫,晚上像個......蕩婦一樣在那個男人身下承歡......林清淺,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那個安靜、自律、心里只有程默的林清淺去哪了?’
‘張杭......他到底給我下了什么蠱?’
手指無意識地伸進課桌抽屜里,摸到了那個冰冷的金屬外殼......她的手機。
趁著老師在黑板上寫字的間隙,她像做賊一樣,飛快地將手機拿出來,放在攤開的書本下面,按亮了屏幕。
解鎖。
點開那個熟悉的綠色圖標。
找到那個置頂的、卻永遠不會再亮起的頭像......程默。
指尖顫抖著,點開聊天記錄。
屏幕上,一條信息,永遠停留在了她發出的那句帶著撒嬌意味的:程默,我好想你呀。
后面跟著一個可愛的表情。
往上滑動。
密密麻麻的對話,充滿了生活的瑣碎和甜蜜的日常。
程默:“小懶豬,起床了沒?”
林清淺:“啊,馬上起了!”
程默:“今天實驗做得怎么樣?累不累?”
林清淺:“累死啦!不過結果超棒的!教授都夸我了!”
程默:“我就知道我家淺淺最棒!”
......
程默:“我看了魔都的天氣預報,下雨了,帶傘沒?”
林清淺:“帶了!”
......
程默:“晚安,淺淺,好夢。”
林清淺:“晚安,默,夢里見。”
那些文字,那些語氣,那些只有他們才懂的小默契和小昵稱,此刻像一把把鈍刀子,反復切割著林清淺的心臟。
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都承載著沉甸甸的、再也無法復制的回憶和愛意。
眼眶瞬間變得酸澀滾燙,視線模糊。
‘默......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忘不了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想到心都碎了......’
‘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已......’
‘我控制不住去靠近那張和你一模一樣的臉......’
‘我控制不住身體對他的渴望......我甚至......主動......默哥哥,你一定對我很失望吧?’
‘你一定覺得我很無恥吧?’
巨大的痛苦和負罪感幾乎將她淹沒。
她死死咬著下唇,才沒有讓哽咽聲溢出來。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卻遠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
她看著屏幕上最后那句孤零零的、永遠不會得到回復的我好想你呀,淚水終于無聲地滑落,滴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暈開一小片模糊的水漬。
這淚水中,飽含著對逝去愛人刻骨銘心的思念,對自身沉淪的絕望羞恥,以及對未來一片混沌的迷茫和恐懼。
窗外的陽光明媚依舊,教室里老師講課的聲音平穩如常。
無人知曉,在這個安靜的角落里,一個女孩的心,正在經歷著怎樣的山崩海嘯,怎樣的煉獄煎熬。
她臉上的光彩,終究只是一層薄薄的、一觸即碎的偽裝。
她被困在了一個由思念、欲望、愧疚和一張酷似故人的臉編織成的,華麗而絕望的牢籠里。
而鑰匙,似乎早已被她自已親手丟棄。
接下來的幾天,林清淺感覺自已像被卷入了一場光怪陸離的、令人窒息的旋渦。
她被安置在君庭這棟巨大別墅的主臥套房內。
張杭并未像對待囚犯般限制她的自由,但這自由本身就帶著無形的枷鎖。
她像一個昂貴的金絲雀,被圈養在這座由金錢堆砌的牢籠里。
物質上的供給達到了極致。
當季頂級奢侈品牌的最新款衣裙、鞋包如同流水般被送進她的衣帽間,尺寸精準得如同量體裁衣。
璀璨奪目的珠寶首飾被隨意地放在梳妝臺上,梵克雅寶的隱秘式鑲嵌,卡地亞的獵豹系列,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而誘惑的光芒。
一日三餐由米其林星級大廚親自料理,珍饈美味擺滿餐桌。
黃鈺彗如同一個最稱職的女管家,事無巨細地安排著她的生活起居,臉上永遠掛著溫婉得體的微笑,語間充滿關切,但那雙洞察世事的眼睛里,卻帶著林清淺無法忽視的審視和評估。
張杭偶爾會帶她出去。
不是校園旁的小餐館,而是魔都最頂級的私人會所、會員制餐廳。
出入皆是衣香鬢影,談笑間動輒上億的生意。
她被要求換上華服,戴上名貴的珠寶,安靜地坐在張杭身邊,扮演一個美麗而沉默的花瓶。
那些在財經雜志上才能看到的大佬們,對張杭態度恭敬,對她則多是帶著探究和一絲了然意味的客氣。
在這種場合,張杭會展現出一種與在別墅里或游艇上截然不同的、游刃有余的社交魅力,談笑風生,掌控全局,偶爾會漫不經心地攬一下她的腰,向旁人無聲宣示著主權。
林清淺的心境復雜到了極點。
一方面,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陳墨那夜在甲板上絕望的哭嚎和卑微的乞求,如同夢魘般揮之不去,時刻提醒著她身邊這個男人的冷酷與可怕。
他碾碎一個人如同碾死一只螞蟻,而她,不過是另一只暫時被他看中的、更漂亮的蝴蝶,隨時可能被丟棄或碾碎。
另一方面,是巨大的、令人眩暈的精神沖擊和隨之而來的、病態的沉淪感。
因為這張臉真的和程默一模一樣......
那些曾經只在雜志上見過的華服珠寶,那些令人咋舌的珍饈美味,那些頂級圈子的浮光掠影。
如同最強烈的麻醉劑,暫時麻痹了她因程默之死而破碎的心,也鈍化了她對自身處境的羞恥感。
當在月光下的私人沙灘漫步時,一種虛假的、被精心營造的寵愛錯覺,會悄然滋生。
她開始習慣他的氣息,習慣他強勢的擁抱,甚至在某個被他強勢索取的深夜,身體會不受控制地迎合那具充滿力量的軀體,在極致的感官刺激中短暫地忘卻一切。
她痛恨這樣的自已,痛恨這種背叛了程默、也背叛了自已清白的沉淪。
但每當獨處,看著鏡中那個被華服珠寶包裹、眼神卻日漸空洞的自已,一種更深的無力感和絕望就會將她淹沒。
她像一葉迷失在驚濤駭浪中的扁舟,除了抓住張杭這根強大卻危險的浮木,似乎別無選擇。
而黃鈺彗,則像一個最冷靜的旁觀者,也像一個最高明的推手。
她會在林清淺試穿新送來的高定禮服時,恰到好處地贊嘆:
“清淺,這件太襯你了!杭哥眼光真好。”
語間強化著張杭的恩賜。
她會在林清淺對著滿桌美食食不下咽時,溫柔地開解:
“多少吃點,身體要緊。”
她更會在林清淺偶爾流露出對張杭的恐懼或迷茫時,用一種過來人的、帶著宿命感的語氣低語:
“清淺,別想太多,能留在杭哥身邊,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他那樣的男人比陳墨之流強多了。”
這些話,像溫水煮青蛙,一點點侵蝕著林清淺殘存的意志。
黃鈺彗眼底深處那毫不掩飾的對張杭的敬畏、臣服和志在必得的野心,像一面冰冷的鏡子,映照出林清淺未來可能的樣子。
一個更精致、更馴服、更懂得審時度勢的黃鈺彗。
這認知讓林清淺感到窒息般的恐懼,卻又無力掙脫。
夜深人靜,當張杭帶著一身酒氣和不容拒絕的強勢覆上她的身體時,林清淺會緊緊閉上眼,感受著那滾燙的掠奪。
身體在沉淪,意識卻漂浮在冰冷的虛空。
她分不清自已是在恐懼這具身體帶來的歡愉,還是在恐懼終有一天會徹底臣服于這冰冷的金絲牢籠,成為這奢華游戲中又一個編號清晰的藏品。
沉淪的表象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
程默這個名字,如同一個無法愈合的傷口,深埋在林清淺心底最柔軟也最疼痛的地方。
張杭給予的短暫寵愛和極致物質,像一層薄薄的油彩,暫時覆蓋了這傷口,卻無法阻止它在夜深人靜或不經意的瞬間,重新撕裂,滲出滾燙的血。
這天午后,張杭出門了。
巨大的君庭別墅空曠得令人心慌。
林清淺獨自待在陽光房內,試圖用一本艱澀的藝術史專著來驅散心頭的陰霾。
黃鈺彗抱著一疊剛熨燙好的衣物走進來,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婉笑容。
“清淺,你看這件真絲睡袍,杭哥讓人從意大利帶回來的,說是給你的。”
她將一件質地如水、泛著珍珠光澤的煙粉色睡袍輕輕放在沙發扶手上:
“這顏色真襯你,晚上穿給杭哥看,他肯定喜歡。”
林清淺的目光從書本上移開,落在睡袍上。
那柔美的顏色和頂級的質感,在陽光下流淌著誘人的光澤。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
黃鈺彗并未在意她的冷淡,自顧自地整理著衣物,像是閑聊般說道:
“對了,下午杭哥讓人送了些畫冊過來,說是讓你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掛在云霄宮那邊的新別墅里。”
她指了指墻角一個包裝精美的巨大紙箱。
云霄宮?
林清淺微微一怔。
她放下書,鬼使神差地走到紙箱旁。
里面是幾本極其厚重、裝幀考究的世界級藝術畫冊。
她隨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封面是蒙德里安著名的幾何抽象畫。
翻開,紙張散發著油墨和歲月的獨特氣息。
她一頁頁翻過,倫勃朗的深沉光影,莫奈的迷離色彩直到指尖停留在一頁。
那是一幅色彩濃烈到近乎燃燒的油畫。
扭曲的筆觸,狂野的色彩碰撞,描繪著一個女人孤獨而絕望的側影。
畫作的標題是:吶喊。
署名愛德華蒙克。
林清淺的呼吸驟然停滯!
程默!
是程默!
在那個深夜,在她因為學業壓力瀕臨崩潰的時候,程默將這幅畫的電子版分享給了她。
他的聲音透過耳機,帶著一種奇異的共鳴和撫慰的力量:
“清淺,你看,痛苦是可以這樣表達的,把它畫出來,喊出來,然后,繼續往前走。”
那一刻,隔著冰冷的屏幕,他的理解和陪伴,像黑暗中的一束光,溫暖了她整個世界。
可現在,光滅了。
只剩下這幅畫,和她無處安放、無法吶喊的痛苦。
巨大的悲傷如同海嘯般瞬間將她吞沒!
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碎!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程默說那句話時,語氣里那份小心翼翼的溫柔和感同身受的共鳴。
那聲音如此清晰,仿佛就在耳邊!
“程默。”一聲破碎的、帶著無盡思念和絕望的低泣,不受控制地從她緊咬的唇間溢出。
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涌而下,瞬間模糊了畫冊上那狂野的色彩。
她再也支撐不住,踉蹌一步,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到昂貴的地毯上,蜷縮起身體,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壓抑的、如同小獸哀鳴般的哭聲在空曠的陽光房里回蕩。
她哭得如此投入,如此絕望,以至于完全沒有注意到,陽光房的門口,不知何時已悄然佇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張杭不知何時回來了。
他大概是來找她,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崩潰阻住了腳步。
他站在光影交界處,身上的高定西裝尚未脫下,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冷硬線條。
他無表情地看著那個蜷縮在地毯上、哭得渾身顫抖的纖細身影。
黃鈺彗站在一旁,手里還拿著那件煙粉色的睡袍,臉上的溫婉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了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張杭。
張杭的目光在林清淺身上停留了幾秒,又掃過她面前攤開的、停留在吶喊那一頁的畫冊。
他英挺的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
是不耐煩?
還是一絲被這巨大悲傷觸動的、連他自已都未曾察覺的煩躁?
那情緒快如閃電,瞬間便被深潭般的漠然覆蓋。
他沒有上前安慰,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就在林清淺沉浸在自已的悲傷世界中時,她感覺到一道極具壓迫感的陰影籠罩了下來。
她淚眼朦朧地抬起頭。
張杭不知何時已走到了她面前。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依舊是那副令人心寒的平靜無波。
他微微彎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林清淺看著他骨節分明、帶著力量感的手掌,看著他與程默酷似的眉眼輪廓,在淚光中,竟有一瞬間的恍惚。
絕望中滋生出的那點可憐的依賴感,讓她幾乎下意識地想抓住那只手,尋求一絲虛假的慰藉。
然而,張杭的手并未落在她的手上,也沒有落在她的肩上。
他只是用兩根修長有力的手指,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強迫她仰起滿是淚痕的臉,直視他深邃冰冷的眼眸。
他的指腹帶著薄繭,摩挲著她細膩的皮膚,動作帶著審視的意味,卻沒有絲毫憐惜。
林清淺被迫對上他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狼狽。
紅腫的雙眼,交錯的淚痕,絕望的神情。
那眼神,像一面冰冷的鏡子,瞬間刺破了她所有的脆弱和那點可笑的依賴。
“哭什么?”
張杭的聲音響起:“我搞不懂,為一個死人,你到現在還會難過?”
死人兩個字,如同兩把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林清淺本就千瘡百孔的心臟!
所有的悲傷、思念、委屈,在瞬間被這極致的冷酷和羞辱點燃,化為一股滔天的憤怒和屈辱!
“你閉嘴!”
林清淺猛地掙脫開他捏著下巴的手,像一只被徹底激怒的小獸,聲音嘶啞卻充滿了從未有過的激烈反抗:
“你不配提他!你什么都不知道!”
張杭似乎對她的反抗有些意外,眉頭微挑。
他緩緩直起身,雙手插回西褲口袋,輕輕的嘆了口氣。
很莫名的。
張杭想要結束這一場游戲。
不想讓這個女孩兒,再受煎熬。
或許,讓程默的出現,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但事情已經做了,重生這種事兒,怕是不會第二次降臨在自已身上。
關鍵,就算有機會,他也不想再重生......
“我不知道?”
他薄唇微勾:
“林清淺,你真的了解你那個程默嗎?”
“了解他是誰?”
“了解他為什么接近你?”
“了解他所謂的死亡?”
他的話語如同毒蛇吐信,每一個字都帶著致命的暗示。
林清淺如遭雷擊,渾身劇震!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張杭,巨大的恐慌瞬間淹沒了憤怒:
“你,你什么意思?!”
張杭卻沒有回答。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帶著一種她永遠無法理解的、沉重的疲憊和一絲極其微弱的、轉瞬即逝的感嘆?
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也嘲笑這精心布置的一切。
然后,他不再看她,仿佛剛才那番話只是隨口碾碎了一只吵鬧的飛蟲。
他轉過身,對著一直垂手肅立在門口陰影處的陳思哲,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毫無波瀾的命令口吻:
“思哲,聯系布朗大學那邊,之前提的那個推薦名額,盡快落實。”
說完,他不再停留,邁開長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陽光房。
算了吧,游戲結束了!
林清淺卻咬了咬嘴唇說:“我就算要出國留學,也用不著你幫忙!”
陽光房里只剩下林清淺癱坐在地毯上,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張杭那番充滿暗示的話語,像魔咒般在她腦海里瘋狂回響。
程默他到底是誰?他的死難道......
該不會是被張杭整死的吧?
亦或者......有其他可能?
巨大的恐懼和前所未有的疑惑,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了她全身,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而張杭最后那句關于布朗大學的命令,更像是一紙冰冷的逐客令,宣告著她短暫金絲雀生涯的終結。
可她并不需要,這冷冰冰的逐客令!
黃鈺彗站在一旁,看著林清淺失魂落魄的樣子,又看了看張杭消失的方向,眼神閃爍不定。
她輕輕放下手中的睡袍,走到林清淺身邊蹲下,這一次,她像往常那樣溫安撫:
“唉,清淺,布朗大學,杭哥給你安排好了。”
她的手指輕輕拂過林清淺被淚水浸濕的鬢角,動作輕柔:
“我覺得,這是最好的結局,有些事別問別想,你不能和自已過不去,忘掉程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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