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用筆將“惜”字旁邊的豎心旁劃掉,只剩一個“昔”字。
“這樣呢?”
“這是什么字?”
“還是昔字。昔日的昔。”
“昔日……”溫久喃喃,“那就這個字吧。”
“陳昔?”
“嗯。”
“還不錯。”安娜在紙上寫下“陳昔”二字,越看越覺得好看。
“篤篤——”
“安娜護士,來了個病人,你趕緊過去吧。一會醫生該發火了。”
“好了,我就來。”安娜頭也不回地應了一句,抓住溫久的手,“你好好休息,我忙完了去買巧克力,在加個漢堡怎么樣?”
“可以。”溫久點頭,“你去忙吧。我睡會。”
“好。”安娜起身,給她掖了掖被角,看著溫久合上雙眼,才轉身離開,輕輕地帶上房門。
——
溫久的確是累了。
生完孩子,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消耗了大半,刀口又疼得厲害。她一直忍著,怕安娜擔心。
這會兒心才稍稍放回肚子里,人一松懈,疲倦便如潮水般襲來,她很快便墜入夢田……
這一覺睡了挺長時間,溫久睜眼時,窗外夕陽西斜。
病房里靜悄悄的,只有她一個人。
床邊的搖籃里,也還是空空的。
醫生說,最少還需要三天,昔昔才能回到她身邊。
溫久想孩子了,她想去看看孩子。
刀口還是疼,尤其雙腳落地,每走一步就跟踩在刀尖上似的。
溫久疼得一身汗,好在安娜之前怕她要去看昔昔,就給她弄了個輪椅在床邊。
她坐上輪椅之后,遙控輪椅出了病房。
保溫室里,孩子們都在睡著。
溫久隔著玻璃窗,看著自己的女兒,嘴角的笑容一點點蔓延,好像看著女兒,身體上的疼痛也能消減一些。
身后傳來腳步聲,男士皮鞋叩擊在地面,從溫久的身后慢慢靠近。
一個男人,站在了溫久的身邊。
應該也是保溫箱里孩子的家長,隔著玻璃窗,靜靜地站著。
不知道站了多久,溫久聽到一陣電話鈴聲。
旁邊的男人動了動,似乎掏出了手機,然后電話鈴聲消失,他把手機放在耳邊,“嗯……是……溫久懷孕了。”
這個聲音差點把溫久嚇死。
她瞬間僵在輪椅上,后背猛地竄上來一股涼意,直爬脊背。
顧司忱?
她猛地轉頭,視線最先捕捉到的是一只拿著手機的手——修長的手指,修剪完美的指甲,腕骨處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
是顧司忱!
他側著臉接電話,下頜線繃緊如刀削。他看起來比溫久的記憶中更瘦了些,眉宇間多了幾道紋路,但那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絲毫未減。
溫久在看見他的那一剎那,四肢冰涼,整個人都無法動彈。
她呆呆地看著顧司忱,腦子里空白一片。
或許是她注視的時間過長,顧司忱有所察覺,忽然轉頭看過來。
“……”溫久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這一刻渾身的血液都往腦袋里面沖,耳邊只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咚、咚、咚!!
像是要撞破胸腔。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
就在顧司忱看過來的一瞬,溫久眼前忽然一暗,一道黑影倏地插入兩人之間。
黑色皮夾克填滿了溫久整個視野,寬闊的肩膀將顧司忱的身影徹底隔絕在外。那股淡淡的煙草味鉆進她的呼吸,讓她懵了兩秒。
溫久抬頭,撞入一雙漆黑深沉的眸子。
是周沉。
周沉脫下外套,輕輕披在了溫久的肩上,“外面涼,怎么沒穿外套就出來了。”
“……”溫久看著他,眼神顫動,說不出話。
她知道周沉要來。
這件事上午的時候,安娜就告訴過她了。
可是他出現得這么關鍵,還是讓溫久覺得不可思議。
“你剛生產完,要注意身體,別老在外面吹風。我推你回病房休息。”周沉的聲音絲毫不亂。
他先將輪椅轉過去,然后推著溫久離開。
顧司忱的目光落在周沉的后背上,總覺得這個人好像有點眼熟,在哪里見過……
“久久懷孕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我們說呢?”手機聽筒里,傳來顧遠山的聲音,“司忱啊,你們這次去北國,順便去一趟寺廟,給孩子求個平安符,對孩子好。”
周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顧司忱收回視線,“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
“那就掛了。”顧司忱說著就要掛斷電話。
顧遠山道:“司忱,多關心關心溫久。你們結婚后,你一直對她不冷不熱的,現在她畢竟有了咱們顧家的骨肉了,你作為丈夫,要多體貼體貼她才是……”
顧司忱皺皺眉,對于顧遠山這樣的叮囑行為,并不是很滿意,“當初我媽懷我的時候,也沒見您這么體貼她。”
“司忱,爸爸以前是做錯過事情,所以希望你不要跟我一樣……”
“你放心。我怎么都不會跟你一樣的。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類人。”
“……”
“掛了。”
顧司忱沒什么耐心,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還站在嬰兒保溫室外面,視線掠過一排排的小嬰兒,眉頭一點點蹙緊。
醫生說,“溫久”的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了。
可是他感覺不到一點喜悅,所以他來保溫室里看看這些新生兒,試圖激發一下潛藏的父愛。
看著這些剛生下來沒多久,渾身皺皺巴巴、紅兮兮的小生命,顧司忱還是沒什么感覺。
倒是覺得這小孩生下來,一個個的都很丑。
所有的小孩都一樣,像一個個丑娃娃,擺放在櫥窗里。
他一眼望過去,都沒什么區別。
忽然,視線定格在某一處——
“陳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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