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醫生對我們家的傭人還真是情深義重。”宋輕雨慢悠悠地搖著團扇,“就是不知道……她值不值你這樣做?”
程淮沒有回答,也沒有停下,彎腰繼續在渾濁的湖水中摩挲。他已經找了快一個小時,太陽都快落山了,指尖被泡得發白,昂貴的西裝褲腳沾滿淤泥。
宋輕雨說就在這一片,但是這一片他都撈過了,根本沒有。
宋輕雨望著他那執著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其實……哪有什么鐲子?”
程淮身形一頓。
“我就是想看看,你能為她做到什么地步?”宋輕雨走近兩步,鞋尖抵著潮濕的岸邊,“真有趣,堂堂程家大少,居然為了一個女傭在泥水里泡了好幾個小時。”
程淮直起身,水珠從他發梢滴落。他的眼神很平靜,卻讓宋輕雨的笑聲逐漸停下來。
“顧太太,這么捉弄人有意思嗎?”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尤其是看著你像個傻子一樣在這里撈鐲子,賤奴卻在廚房里喝雞湯,我讓傭人去叫她的時候,她都不肯過來看看你。程醫生,你的付出對她來說一文不值,甚至都還沒有一碗雞湯值錢。你又何必這么作踐自己呢?”
最后一絲陽光沉進海平線,程淮拖著濕透沉重的雙腿,一步一步踩在后花園的石子路上。昂貴的皮鞋里灌滿了冰冷的湖水,每走一步都發出令人難堪的咕嘰聲。
宋輕雨給旁邊的傭人遞了個眼色,傭人立刻送上干凈溫暖的毛巾,“程醫生,擦擦吧。夜里涼,別感冒了。”
程淮沒有接毛巾,而是看向宋輕雨,“小久在哪?”
“她就在廚房呢,捧著碗喝雞湯,喝得可香了。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去看看啊。我又沒騙你。”宋輕雨嘴角的笑透出幾分惡毒。
宋輕雨話音剛落,程淮便抬腳往別墅方向走。
水痕在他身后蜿蜒,他繞過主樓,走向偏院傭人房旁邊的廚房。
暮色四合,廚房的小窗透出昏黃的燈光,程淮放輕了腳步,慢慢靠近那扇蒙著水汽的窗。
透過模糊的玻璃,他看見了溫久。
溫久面對著窗戶,站在灶臺邊。她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身形單薄得像一片葉子。微低著頭,雙手捧著一個粗瓷大碗,碗沿幾乎埋入她的臉。她正急切地小口小口地喝著什么,肩膀因為吞咽的動作而輕微聳動。
忽然,她停下了吞咽的動作,抬頭看向窗外。
隔著朦朧的水汽和逐漸深沉的暮色,她撞進了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曾經溫和明亮,此刻卻盛滿了疲憊,以及一種被深深刺傷的……失望。
程淮就站在那里,渾身濕透,頭發凌亂地貼在額角,他整個人像一尊剛從水里撈出來的雕像,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看著她手里那碗還冒著熱氣的雞湯。
溫久整個人都僵住了。
“看到了?”宋輕雨如幽靈般出現在程淮身后,聲音尖刻,像一把匕首,捅破了這僵局,“我說什么來著?程醫生,你的這片癡心,在人家眼里,遠不如一碗快餿了的雞湯呢。”
她紅唇勾起,隔窗欣賞著溫久有些驚慌的表情,輕飄飄的,“現在你還覺得值得嗎?”
宋輕雨的話像針尖,密密麻麻地扎進溫久的心中。
她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程淮和她手中的這碗雞湯,有什么關聯?
還有,他為什么渾身都濕透了?
一個個問題從溫久的腦子里冒出來,卻得不到答案。她只是捧著那碗雞湯,僵硬的站在原地。
程淮的手還懸在半空中,他站的那塊青石板上,洇開一片深色水痕。
溫久望著那只曾經替她擋過蛇毒的手,此刻卻在微微顫抖。
“值得。”程淮望著溫久的眼睛,眼中情緒化開一片溫柔堅定,“只要能幫到她,我做的這一切就都值得。”
溫久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地錘了一下。
宋輕雨扯了扯嘴角,“你還真是癡情種。你在冷水里泡著的時候,她在喝熱雞湯,這你都能忍?”
程淮的目光終于轉向宋輕雨,眼神里的客氣恭敬全都沒了,只剩下一片看透的漠然,“我知道她為什么選雞湯。因為你們長期虐待她,不給她吃飽飯。她選雞湯是對的,我支持她。只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你和顧總居然這么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女傭。既然容不下她,為什么又不肯放她自由?要把她困在這里,來滿足你們的虐待心理嗎?”
程淮說得憤慨,宋輕雨卻不意外然地聳聳肩,“程醫生,別把自己說得那么高尚。這件事要是被你未婚妻伍小姐知道,你和你家族都要面臨很多困難吧?伍家三代單傳的獨生女,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程淮下頜線繃緊,眼底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
溫久明白了,他的確有未婚妻,他的確要訂婚了,而且這門婚事,直接關系到他身后整個家族。他做不了主,也不能做主,身上背負的太多,只能默默地接受。
“這是我的私事,跟這件事無關……”程淮聲音沙啞,明顯沒什么底氣。
“怎么會無關呢?”宋輕雨冷笑,“你為了一個流過產的女傭這樣深情,傳到伍家人的耳朵里,他們會如何想?聽說你父親剛爭取到的醫藥項目投資,還是伍老先生牽的線呢,要是你跟伍小姐的婚事黃了,你猜這樁生意還能不能做得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