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江已經連續做了好幾天噩夢了。
以至于,他現在甚至都不太敢閉眼。他害怕看到劉行的臉,更不想聽他一遍又一遍地問他:名利就這么重要嗎?
他想不明白,為何劉行在夢中都不肯罵他一句,甚至看他的眼神中,都沒有恨,只有失望。
他不是該恨他入骨嗎?
不是該咬牙切齒地嚷著要讓他不得好死嗎?
可為何,他卻只是輕飄飄地問他一句‘名利就這么重要嗎’?
瞿江想不明白。
如無意外,最遲明年他應該就能上任副局長一職!他這個歲數就能坐上這個位置,又有功勞在身,這以后的路,只要他不被抓住什么把柄,青云直上不成問題。
明明這光輝前程已經在召喚他了,可為何!為何命運要跟他開如此的玩笑!
這個人到底是誰?
這幾天,瞿江已經把那天那片廠區周圍所有的監控都給看了一遍了,可那個人,卻如鬼魅一般,竟然沒有在監控中留下絲毫痕跡。
那個叫王春芳的,他也找過了。
正如他所料,那個王春芳也是對方找的一個幌子。她說,找他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身形瘦長,但這個人戴了口罩,她根本描述不出對方的樣子。
這個人給了她兩百塊錢,讓她幫忙在網上下了個單。
而王春芳本身,一個外地過來打工的年輕小姑娘,除了跟幾個工廠里的同事有來往之外,并無其他復雜的社會關系。平時為了省錢,基本不會上街,只在廠區一帶活動。
瞿江忙活了好幾天,卻連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找到。
這個人,就像是憑空出現的,又憑空消失了。
只有那面燙著‘大義滅親’四個大字的錦旗,無聲卻又強勢地宣告著他的存在。
到底是誰!
辦公室內,瞿江抽著煙,皺著眉,忽然一口怒氣涌上,甩手就將桌面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
一陣叮里哐啷的響,門外大辦公室里的同事被嚇了一跳。
一眾人面面相覷,紛紛低語。
有人問:“這瞿隊怎么了?”
有人搖頭:“不知道,不過,我聽說前幾天有人給瞿隊送了面錦旗,上面寫了四個字,你們知道是什么嗎?”
“是什么?”
“大義滅親!”
“大義滅親?”眾人不解:“什么意思?”
提起這事的人瞄了眼不遠處緊閉的辦公室門,而后壓低了聲音,道:“不清楚。不過,有人懷疑,跟當年劉隊他們的死有關系!”
他這話剛落,所有人都是神色猛變。
有人輕喝:“閉嘴!這話是能瞎說的!以后別再提了!”
那人挑挑眉,不以為意,不過卻也沒再開口。
其他幾人各自對視一眼,各懷心思地散開了。
當年,劉行和何黎的死,確實除了瞿江之外,就再沒人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可別人不知道,不代表別人不會猜測。
總有些蛛絲馬跡會讓人心生疑竇,無法釋懷。
只不過,當時大勢所趨,瞿江正是風頭無兩,大家手里都沒有證據,即便心有疑慮,也沒人愿意去當這個沖頭。
可如今,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由頭,有些人藏了多年的話,或許是無意,又或是有意裝無意,總會出口。
而這些話,或許不會傳到瞿江耳朵里,但卻會傳到除他之外,所有有心之人的耳中。
比如,眼紅之人。
有人開始打聽當年那場行動的細節,甚至,調出了當年行動的檔案,想要弄清楚一些事。
瞿江終于聽到了風聲。
那人叫陳勇。
曾經也是劉行的手下。劉行死后,瞿江調到了刑偵支隊做隊長,而陳勇則接任了劉行的位置。
這些年,陳勇幾次立功,如今年紀也快五十了。如果沒有瞿江,那陳勇多半就是下一任副局長。
當初那次行動,陳勇也參與了其中,也立了功。只不過,瞿江喊劉行一聲師父,上面的領導看在這一聲師父的面子上,這些年確實多有照顧。
而他踩著劉行他們倆的尸骨,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著,風光無兩,從不曾低頭。可如今,卻有人逼著他低了頭,看到了腳下那兩具尸骨,逼著他想起了這兩條人命。
這個人,會是陳勇嗎?
夜深。
陳勇終于忙完一天的工作,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十二點,他已經好幾天沒回家睡過覺了。雖然家中沒人,可家總歸是家,不一樣的。
陳勇起身,拿過一旁的外套后,拔腿往外走。
屋外的大辦公室里,燈還亮著。
還有兩個同事正在埋頭苦干,連他開門的動靜,都未留意。
陳勇站住腳,沖著他們喊了一聲:“別忙了,收一收,回家睡覺去!”
那兩人聞聲幾乎同時抬頭,看到他后,其中一人笑了笑,應道:“好。正好好幾天沒回家了,我家那小子先前晚飯的時候還給我打電話問我什么時候回家呢!說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