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禪長嘆一聲,心中卻仍有狐疑——
若是她真要解居延之難。為何只調了五萬人來?!
五萬人,不多不少,能堪堪擋住狄軍的鋒芒,卻仍顯得兵力不夠,捉襟見肘,即使有蕭策,卻也只是個兩方僵持的局面。
五萬人……蕭策……
仿佛在瞬間回過味來,他的瞳孔深處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
難道是……?!
他猛然轉過身來,不顧一旁‘侍’從詫異的目光,在羊皮地圖上細細又看了一回,心中越發驚疑不定——
難道她想……?!
“蕭策這次,是要打持久之戰了,而持久之戰,最重要的是……糧草物資的提供。”
一字一字從他口中喃喃而出,仿佛心中一處豁亮之處被打開,他卻‘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如今,石秀在京城把持朝政,那些糧草物具,真能按時順利到來嗎?
想到此處,他笑了起來,眼角笑紋卻帶了無盡寒意——
“準備紙筆。待我寫完,立刻飛書送到我們在京城的人手里,務必……要轉呈到石秀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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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聞送疏真回去,等她服完‘藥’睡下后,又回到了城頭。
此時天‘色’已冥,城上城下之人本該暫時罷手,彼此和衣休憩,但今夜攻勢卻連綿凌厲,好似不知疲憊為何物。
城頭紛飛的是殘肢血‘肉’,朔風吹拂得人眼發疼,四下里沙塵彌面,暝‘色’天穹中沉云無星,這是壓抑至極的一夜。
城下殘尸與尚存一息的活人堆在一起,漸漸壘高,‘肉’墻中仿佛有呻‘吟’聲傳出,卻也被喊殺聲與金鐵‘交’錯的轟響遮住。
城上之人手臂已酸得失去知覺,一批換下后未過三刻,便又要披掛上陣。
不斷有人從城頭墜落,頭向下的奇怪姿態中,倒錯的天地是他最后見到的光景。
這中間是否有‘春’閨夢里的丈夫,稚氣未退的少年兒郎,還有即將歸家的老兵,已是無人知曉。
遠處狄人的號角響得低沉鈍壓,一陣陣前進后退急攻后,城下的云梯已經扔了滿地。
城墻上也被火燎得熏黑,有一片南墻的外垣甚至垮落下來,雖然砸中了幾個狄兵的頭。讓他們失足落下,卻也‘激’起了狄人瘋狂而興奮的喊叫聲,頓時攻勢越密。
朱聞身著輕甲,長發隨意束在身后,在火光映照下,他發‘色’近幽黑近藍,雖然眉目清秀,雙瞳之間卻是閃耀著凜然煞意。
城下狄人看來,又是一陣畏懼低語,雖然大王嚴令,必須攻下此城,可此人所率之軍卻宛如血‘肉’鋼鐵,根本不曾有一絲松怠,簡直可說是非人之軍。
朱聞佇立于城墻邊,蒼紫‘色’的衣袍一角從甲胄中逸出,長發隨風而散,拂過清秀冷逸的面容,凜然與寧靜,這一刻在他身上溶為一體。
腳下染血的城磚顯出干涸的紫‘色’,血腥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卻已經習慣了。再也嗅不出半點。
狄人和衣睡在城下,天‘色’幽黑,只看到一個個蜷曲著的身影,密密麻麻。
‘侍’從來勸朱聞小睡一會,他卻拒絕了,凝視著不遠處連成一片的營帳,卻只覺得心事萬千,不知從何說起。
他想起方才,臨前走前疏真對他說的話,恍惚間,這里好似已不是修羅戰場,而是在那孤冷繡帷之下——
夜曇的香氛如夢似幻,眼前人影倚在‘床’榻間,渺如煙云,仿佛下一瞬就會化為虛無,帷幕層層中,兩人kao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