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燈火在武昌府長江岸旁迅移動。
啼聲的達。
一個瘦弱的身形一手策馬一手持燈籠正在連夜趕路。
燈火照耀出一張年輕的臉看樣子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穿的雖是粗衣麻布一對眼睛非常精靈額頭廣闊令人感到此子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這時他神情焦灼顯然為錯了渡頭而苦惱。
馬停。
他躍下馬背走到空無一人的渡頭盡端苦惱地叫道:“這回慘了回去時那惡人管家必要我一番好看了。”
江水滔滔對岸一列民居透出點點燈光份外使人感到內里的溫暖又那樣地使人感到孤獨和隔離。
馬兒移到他身后親熱地把馬頭湊上來用舌舔他的后頸。
少年怕癢縮頸伸手愛憐地拍著馬嘴苦笑道:“灰兒啊灰兒你可知我的心煩得要命去吃草吧!”
那人張開沒有神采的眼睛待要說話忽地身子彎曲起來一陣狂咳張口一吐一團瘀黑的血霧狂噴而出滿渡頭。
少年大驚失色一手將他扳過來。那人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少年從未遇過這等事一陣手足無措后才定下神來暗忖:“救人事大此事不可不管前天曾聽人說東山村來了個神醫日下唯一之計是將他送到那里。”目標既定忙叫道:“灰兒灰兒!”
那匹灰馬長嘶一聲乖巧地奔至兩人身旁。
少年輕拍馬頸柔聲道:“灰兒灰兒!蹲下蹲下!”
灰兒順從地蹲了下來。
少年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那年輕漢子搬上馬背一聲令下灰兒撐起馬腳立了起來少年乘勢躍上馬背一抽繩兩人一騎消沒在岸旁的黑暗里。冰冷的河水使上官鏖和翟雨時精神一振他們沒有時間為犧牲的怒蛟幫兄弟悲痛順著水勢往下游泅去。
那是將他們帶離險境的最快方法。
兩人落到水里便像魚兄回到家鄉。
怒蛟幫是水道的霸主以洞庭湖起家故而這次宴會翟雨時選了“抱天覽月樓”看似無意其實卻是極其厲害的一著棋子令位列“黑榜”的“十惡莊主”談應手也只好眼睜睜目送他們逃去。
湍急的水流不一會已將他們送往下游五里外的遠處。
轉了一個急彎后水流緩慢下來。
兩人打個手勢一齊往岸旁游去。
爬上岸后均感力盡筋疲這處是岳陽城外的郊野四周全是黑壓壓的樹林。
翟雨時將耳朵貼在地上不一會彈了起來乎靜地道:“長征和接應的兄弟來了!”
上官鷹對他竟能從步聲聽出來者是己方的人并沒有絲毫驚異因為這是怒蛟幫的第二號元老“鬼索”凌戰夭的設計不但在鞋底裝上了特別的鐵碼怒蛟幫人還可以道消灰長一種特別的節奏和步伐走動以資識別此等看來沒有什么意義的細節往往能在敵我難分的混戰里揮出驚人的作用。
黑暗的森林里傳來“”的聲音一群人敏捷地撲了出來在上官鷹前一起伏下見禮。
上官鷹急扶起當先的年輕壯漢道:“長征請起不必多禮!”
年輕壯漢卓然而立雙目閃閃有神肩寬腳長一臉勇悍正是被譽為怒蛟幫第二代里的第一高手“快刀”戚長征。
翟雨時踏前一步道:“有沒有遇到敵人?”
戚長征道:“沒有!我們一接到訊號便依早先定下計劃到這里來接應你們現在連我在內共有四十八人足可以應付任何的危險。”
上官鷹苦笑道:“但卻仍不足以應付像談應手那種高手除非是浪大叔在此!”
戚長征全身一震道:“什么?是‘十惡莊主’談應手?”
翟雨時沉聲道:“沒有詳說的時候了長征你立即召回放哨的兄弟同時將我吩咐預備好的水靠和浮袋取出來我們立即換上。”
上官鷹愕然道:“這豈非愈走愈遠?”
要知岳州府位于洞庭湖之東快馬半日可到但若順江流走水向東流只會愈逃便離洞庭湖的怒蛟幫總壇愈遠。
戚長征一向對翟雨時的才智敬服之極但他乃率直性急的人忍不住道:“在離此半里處我預備了快馬若抄小路回洞庭明早前便可到達以我們的實力逃總可以吧?”
翟雨時沉聲道:“談應手一向與逍遙門關系密切假若談應手歸附龐斑‘逍遙門主’莫意閑又豈能例外。”
上官鷹臉色一變道:“逍遙門的副門主孤竹和“十二逍遙游士”最擅跟蹤追懾之術若要對付他們的確令人頭痛我明白了雨時!”扭頭向眾手下道:“立即換上水里吹起氣袋。”按著微笑向戚長征道:“長征!我們多久未曾在水里比賽過?”說時伸出右掌。
戚長征伸手和他緊握眼中射出熾烈的友情和對幫主的崇敬堅定地道:“無論到那里我也會奉陪到底。”
翟雨時將手加在他們之上道:“不要忘了我那份我們可以由這里一直比到武昌府。”
半個時辰后志切救人的少年在山野里迷了路。
燈籠燃盡。
四周是無邊際的暗黑。
伏在身前馬鞍上那人的氣息愈來愈弱。
少年急得幾乎哭起來。
數年前他曹隨人去過東山村一次但在這樣前不見人后不見店的黑夜里要憑著褪了色的記憶去找一個小村莊就像要從水里把月亮撈土來。
的達蹄聲是那樣地孤寂無助。
“呀!”
少年驚呼起來。
二百多涉外的疏林間隱約里有點閃動的火光。
一夾馬腹向前奔去就像遇溺的人看到了浮木。
一所破落的山神廟出現眼前燈火就是由其中傳出來。
少年躍下馬來牽著馬穿過破爛了的廟門進入顱內。
在殘破不堪的泥塑山神像前三支大紅燭霹霹啪啪地燃燒著一個慈眉善目、眉俱白的老和尚盤膝坐在神像前低開似閉的眼正望著他看來最少也有八十多歲。
少年道:“大師!有人受了傷……”也不見那和尚有何動作眼前一花他矮胖的身體已站到那受傷的男子旁默察傷勢。
少年本身雖不懂武技但卻是生長于著名武林世家的童仆知道遇上高手機靈地退坐一旁不敢打擾。
和尚將男子從馬背上提到地上平放便像搬個稻草人般毫不費力同時從懷里取出一盒銀針乍看間似是雙手亂動轉瞬里男于胸前已插了七支亮閃閃的長針。
男子呼吸轉順。
灰兒的的達達溜往廟外吃草去了。
和尚舒了一口氣這才有空望向少年。
“小哥兒?不知高姓大名?”
坐在一旁的少年呆了一呆囁儒道:“問我嗎?”一向以來在主人府中來往的高手眼尾也不望他一眼這和尚無論神態氣度均遠勝他所遇到的武林人物竟然如此和顏悅色和他說話怎不教他受寵若驚。
和尚一臉祥和鼓勵地點點頭。
少年道:“我是府主在一棵柏樹旁拾回來的棄嬰所以跟他姓韓名柏。”
和尚低開似閉的雙目猛地睜開眼睛像星星般閃亮起來瞬又斂去道:“好!好!
名字和人同樣的好現在告訴我你怎會救起這個人。”
韓柏連忙將經過和盤托出。
和尚沈吟片晌搖頭道:“怎會是這樣天下間有那些人能傷他?”
韓柏一呆道:“大師你認識他嗎?”
和尚點頭道:“你救起的人在江湖上大大有名被譽為白道武林新一代中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叫風行烈說起來他與我們‘凈念禪宗’還頗有淵源所以這事找吏不能不管。”
韓柏兩眼也睜大起來道:“大師原來是‘凈念禪宗’的高人真令人難以置信我竟遇到‘凈念禪宗’的人!”
韓柏執役于武林世家乎日耳濡目染聽了不知多少繪影繪聲的武林逸事而最令他心生景仰的就是并稱武林兩大圣地的“凈念禪宗”和“慈航靜齋”這兩地都罕有傳人行走江湖秘異莫測怎知竟教他今天遇上了。
韓柏指了指那仰躺在地上的風行烈關心地道:“他會有事嗎?”
和尚嘆了一口氣道:“生死有命侵入他身體的真氣陰寒無匹兼之他木身真元奇異地敗弱我只能暫保他一命能否復原便要看他的造化了。”雪白的眉毛忽地聳動起來道:“有人來了!”
韓柏留心一聽果然遠方沙沙作響是鞋子踏在枯葉上的聲音聽步聲只是個不諳武功的普通人吧但誰會往這等時分在山野間走動?念頭還末轉完一個沉雄豪勁的聲音在廟外響起道:“想不到荒山野廟竟有過客先生若不怕被打擾我便進來借一角歇歇。”
韓柏雖仍未見人但對方如此有禮不禁大主好感。
和尚乎和地應道:“佛門常開廣渡有緣往來是客豈有先后之別?”
對方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竟有高人在此。”
一人大步入廟。
韓柏一看下嚇了一跳。
來人身形雄偉足有六尺以上但臉目丑陋一對黃睛似醒還醉手比普通人長了最少二至四寸肩上搭著一只黃鼠狼背上背了把長劍脅下來著個小包袱。
那人環目一掃嘆道:“我還是要走了!”
和尚和韓柏齊感愕然。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和他丑臉絕不相稱的雪白牙齒道:“我原本打算在此為肩上這畜生脫皮開膛燒烤送酒謀求一醉但這等事豈能在大師面前進行?”
和尚微笑道:“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里頭兄臺如此美食怎能不讓和尚分一杯羹?”那人臉容一正道:“佛門善視眾生酒肉雖或不影響佛心但總是由殺生而來大師又有何看法?”
韓柏心中大奇大師已明說不戒酒肉這人理應高興才是為何反咄咄逼人查根問底揭人瘡疤不知不覺間他已站在和尚那一邊。
和尚絲毫不以為件淡然自若道:“有生必有死既有輪回死即是土、生即是死兄臺殺此黃鼠狼似乎造了殺孽但換個角度來看卻是助他脫此畜道假若能輪回為人它還要謝你呢。”
那人哈哈一笑道:“答得好左邊這狼腿便是你的。”生了下來將黃鼠狼丟在地上。
“錚!”
背后長劍出銷。
和尚和韓柏眼睛同時一亮。
長劍比一般的劍要長了尺許多劍身狹窄但精芒爍閃一看便知是好劍。
和尚眼神一亮動容道:“貧僧廣渡不知兄臺高姓大名?”
那人逕自用劍為黃鼠狼去皮拆骨一邊道:“萍水相逢管他姓什名誰大師不要著相了。”
韓柏心想這人行為怪異但轉眼便給他的動作完全吸引這長達五尺的劍本應極不方便作屠刀之用但在那人魔術般的動作下長劍有節奏地前彎后轉條上忽下黃鼠狼像冰化作水般解體不一會已成一份份割整齊的肉塊。
那人外型粗獷一對手卻雪白纖長與他毫不相襯。
那人又站起身來若也不看手一動劍回到背后銷內不聞半點聲息就像長劍是有眼睛的長蛇會找路回到自己的洞穴。ъiqiku.
廣渡大師嘆道:“庖丁解牛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那人喟然道:“高高低低無能有能也不外如是!”眼神掠過躺在地上的風行烈似乎對他胸前插的七日長針視若無睹再移往韓相臉上道:“小兄弟外面那匹馬是你的嗎?”
韓柏剛想答是猛地改口道:“不!是我家府主的我……我只是他的仆人。”心下一陣自卑。
那人深望他一眼道:“那是有高昌血統的良駒好了!你們在此稍待一會我這就往取柴來生火好好吃他一頓。”
韓柏要出表示愿意幫手那人早邁步門外轉瞬不見。
剩下廣渡大師、韓柏、躺在地上的風行烈和燒得霹啪作響的紅燭。
廣渡大師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臉上神色充滿了驚異。
“唉呀!”
一直躺著不不動的風行烈呻吟了一聲將兩人的注意力扯回他身上。廣渡大師站起移至風行烈身邊忽地神情一動道:“又有人來了!”韓柏這次運足耳力卻一點聲音也聽不到。驀地風聲呼呼一卷風從門外吹進來燭火倏地轉細登時廟內一暗。狂風消去。燭火復明。廟中多了兩個怪人。
兩人一穿黑一穿白身形高瘦一眼看去像很年輕但細看又像很年老冰冷的臉容使人感到不寒而栗。
廣渡大師不知何時盤膝坐在風行烈和兩人的中間白眉低垂像是睡著了的樣子。
韓柏不由自主退往一角幸好兩人看也不看他使他狂跳的心稍微篤定。
穿黑袍的怪人道:“大師何人?為何要管這件事?”他的語氣冰硬尖亢生似一點人類的感情也沒有。廣渡大師一聲佛號道:“貧僧乃‘凈念禪宗’的廣渡風行烈施主和敝宗淵源深遠可否看在這點放他一馬?”他一出便點明自己來自武林兩大圣地之一的“凈念檸宗”是因為看出敵手非常難惹希望能因自己的出身知難而退。
白袍人漠然道:“盡管凈念禪主親臨此地也難改變風行烈的命運。”他的聲音測和黑袍人相反低沈沙啞。
狂風再起。
燭火立滅。
一時間韓柏什么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