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來西北前,曾安排援軍兵分三路,除卻他自己所帶領的寧州兵馬外,另外兩支分別由謝玦、司馬崇率領,一支從青州借道切入幽州府,一支則是沿著豫州南下,負責運送輜重與糧草,其余另有小支州郡援軍,也在各自州郡將領的指揮下源源不斷地趕到西北。
隨著時間的推移,兵馬陸續到位,攻守之勢易也。
氐人對梁朝將領有一個錯誤的認知,南國人并非是偏好夜襲,至少霍玄與謝珩絕不是。所謂的兵不厭詐,無非是手中兵力不夠,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冰壺城一戰,李稚、霍玄與后趕到戰場的謝珩、謝玦、桓禮合力,數支州郡兵馬共同壓往北方,一戰直接打出巨大的碾壓優勢,將本來崩潰的戰線一舉推回幽州府。
聯軍乘勝追擊,不到一個月,幽州幾近收復。
這是自氐人進入西北后所遭遇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慘敗,不僅沒能按原計劃拿下冰壺、天青兩座孤城,更是被對方用援軍劃開口子,在措手不及中丟了幽州府,不得不暫時退回晉河整頓武備。這戰訊有如一記當頭棒喝,不僅打懵了幾個月來始終信心滿滿的氐人將士,更是震驚了時刻關注戰局的周國王室。筆趣庫
周國對于梁朝實則并非如霍玄他們猜測的那般志在必得,最一開始,周國統治者們對于進犯梁朝是存有疑慮的,梁朝雖然腐朽不堪,但畢竟留有三百年底蘊,表面財力數倍雄厚于周國,西北三鎮雖然實力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加之如趙慎、霍荀等將領的余威仍烈,周國對于短時間內滅梁的信心不大,覺得能咬塊肉下來便足夠,那時以和克烈、安鐸為首的親王所持有的激進主張并沒有得到太多支持。
直到年紀最小的親王古顏請命出兵征戰,自他進入南國王域后,幽州轉瞬覆滅,捷報不斷傳回周國,原本對滅梁還存有一絲憂慮的周國王室大喜過望,這一打才知道原來梁朝只剩個空架子,所謂的漢人勇士在面對經歷過八部混戰淬煉的草原騎兵時毫無抵抗之力,自那時起,源源不斷的八部兵馬發往南國,周國上下一致認定,梁朝已是囊中之物,待西北三鎮一破,不費吹灰之力便可直取王都。
古顏更是致信給大王爺和克烈,許下軍令狀,表示一個月內必滅南國,上至草原八部的親王們,下至投身戰場的將士聞訊全都振奮不已,然而就在這一路高歌猛進中,冰壺城慘敗卻有如一盆涼水忽然當頭澆下來,瞬間把氐人潑懵了。坐鎮科察城的大王爺和克烈寫信質問古顏,辭頗為激烈,而坐鎮前線的古顏更是暴烈脾氣,當場寒著臉把金刀砸到了對面薛怯的右臉上。
一旁的烏力罕道:“你砸死他也沒用,當日你所謂的……”他回憶了下,用漢話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想夜襲冰壺城,卻不料反倒被對方抓住機會痛打了一頓,更是由于你傲慢輕敵,不肯在沿途扎實設防,令漢人持續擴大優勢,現在連幽州府都收回去了,打了四五個月前功盡棄,這教訓還不夠慘痛嗎?大王爺罵你兩句,你聽著就是了。”
古顏聽出這人的嘲諷之意,臉上青筋跳的更厲害,轉頭罵身旁的侍從道:“你不是說已經派人探過梁國,說絕不會出兵?這些軍隊是天上掉來的?”
那侍從立刻跪倒在地,汗涔涔地回道:“塔什爾確實買通西域商人問過,各州郡都沒有收到出兵的消息,是梁朝皇帝親自下的令,不準出兵西北。”
烏力罕雖然也為戰事失利而煩躁不已,但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加倒霉,一時樂得看起了政敵的笑話,道:“也許真不是梁朝的援軍,我曾聽說過,東南的漢人會一妖法,嘴里嘰里咕嚕念一會兒咒,把豆子往地上一灑就能變成兵,興許這些兵馬都是他們用豆子變的,你也不必辱罵你的親衛了。”
古顏終于沒按捺住努力猛地拍案,厲聲道:“烏力罕!我為周國出征梁朝,一路打進西北,大小三十多場仗沒有敗過,皇帝封我為勇武將軍,你有什么資格坐在我面前冷嘲熱諷?”
烏力罕笑道:“封勇武將軍又如何?冰壺城一役就算不是你親自指揮,卻是得了你的命令行事,因為你的輕敵冒進,如今仗打成這樣,你再惱怒也沒用,若有本事就把幽州府奪回來,否則我怕你那軍令狀按時完不成,一月后真要以死謝罪。”
古顏反唇相譏道:“我不是你這一輩子注定碌碌無為的懦夫,我當初既然能打下幽州府,自然也奪得回來!”他一推桌上雪花似的軍報,后仰著靠坐在長椅上,忽然手指向一動不動的烏力罕道:“滾!”
烏力罕也不惱怒,聽話地抬腿起身,對著古顏畢恭畢敬地行了將軍之禮,又拾起地上的書信放回原地,對他道:“大將軍,皇帝與八部王爺們已經下定決心傾周國之力滅亡梁朝,所有賭注全壓在這場國戰上,一旦失敗,周國恐怕渡不過下一個冬天,屆時即便皇帝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放過你,八部的親王們恐怕也不會饒恕你,將軍還是要拿起弓箭,早日奪回幽州府。”ъiqiku.
古顏盯著他看,“上天讓我降生在世上,就是為了打仗,我們不一樣,我生來就是要率領鐵騎統一中原的,而你只是一只……”他冷冷吐出兩個字,“蒼蠅!”
烏力罕笑了笑,道:“好。”他作勢將要離開,卻又對古顏道:“對了,大將軍,差點忘了還有事同你匯報,你的親衛剛提到梁朝皇帝下令不許出兵西北,但據我收到的消息,梁朝的皇帝已經死了,”他放輕了聲音,“被他的大臣給殺死了。”
什么?
古顏的神情終于有了波動,烏力罕卻已經轉身離開軍帳,古顏用眼神示意親衛:“去查查!”,親衛如同一陣疾風般快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