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慎已經入宮,正與手下參將邊走邊安排下一步計劃。盛京城南方的局勢迅速穩定下來,他并沒有如梁朝廷所宣傳的那般在城中大開殺戒,相反他動用鐵腕維持軍紀,約束以雍州系為首那幫亢奮過頭的將士,陸續收編投降的盛京禁衛軍,盡力讓城中維持原貌。他心中清楚,雍州援軍至少還需一段時日才能到,這邊能打得下是一回事,守得住又是另外一回事,而在這一切之前,他還必須要安排好另一件事。
趙慎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連日的戰爭消耗中已瀕臨極限,情況看起來比他預想的還要更糟糕些。他明白但凡此刻他出事了,眼下所有心血都將付諸東流,而這群追隨至今他的將士也將萬劫不復,因此他等不及要在象征著無上權勢的皇宮第一大殿,即歷代冊封皇帝、太子的崇極宮中召集所有人,公開李稚的身世為他正名,這樣能確保在自己身死之后,雍州的武將勢力承認李稚的地位,并擁護他順利地承接皇位。為此他已經派出副將孫荃去追回孫繆,最好的安排是讓李稚與雍州援軍一起入京。
這條路他走完了一半,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完剩下的一半,無論如何,他得提前打算。
所有收到詔令的將士都在陸陸續續合流趕往崇極宮。將士們在還未攻下皇城時便心心念念地想著那座民間傳說中被稱為天子殿的雄偉宮殿,眾所周知,登天子殿封侯拜相是為人臣者的最高獎賞,那是要被寫進史書里的。這群血氣方剛的將士們等不及要在天子殿中簇擁趙慎稱帝,今生有幸能夠追隨明主開辟天下,振奮六舉,建功立業,那該是怎樣激動人心的景象?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齊聚崇極宮大殿前,煙火繚繞的道場一下子變成了點將臺,火把的光亮照透了雪花,原本漆黑的宮殿在那逐漸匯聚的光亮中慢慢展露出驚心動魄的輝宏全貌,火焰照亮了歷代王侯將相所登臨過的大殿,也照亮了那一張張血跡干涸的年輕臉龐,他們看起來大多不過是十多歲、二十多歲的模樣,眼神不免好奇地打量著那殿前一只只空蕩蕩的螭龍煉丹爐。
“將軍來了!”有人喊了一聲,眾人便都抬頭朝一個方向望去。
李稚恨不得立刻見到趙慎,沿途把馬騎得飛快,清涼臺家家戶戶早已逃空,一群人從其中穿梭而過,馬蹄聲在黑暗的雪地中響起來,一聲聲輕快地仿佛是落踏在人心中。極目所見的遠處,原本發黑的皇宮逐漸亮起來,遙映著漫卷風雪,像是盞從中心被點亮的青色燈籠,一抹光飄在空中,空靈幽亮。
李稚原本正高興,卻忽然不知為何,注視著那淡青色的幽光,腦海中倏然又劃過剛剛那張黃紙上的所寫的四個字,“萬勿入宮。”心頭莫名一跳,正好右側街巷沖出來另一匹黑色的馬,他猛地一把勒住了韁繩。筆趣庫
一聲凄厲無比的馬嘶,他差點被掀落下來,堪堪穩住,還未看清來人是誰,就聽見孫繆驚喜的聲音響起來,“孫荃!”孫繆忙朝著渾身戒備的李稚喊道:“莫慌!是我弟弟!”
孫荃也立刻循聲認出了騎在馬上的孫繆,“哥?!”他不久前剛得了趙慎的命令要去追趕護送李稚的孫繆,結果這剛一出皇宮就撞見了人,把他嚇了一跳,急忙把快甩出去的鞭子啪的收回來,阻止了身后將要圍上去的士兵,激動地喊道:“哥,你怎么在這里?”
“我們沒出城,回來了!”孫繆顧不上寒暄,大聲問他道:“世子殿下人在哪里?我們要去找他!”
“將軍正在皇宮崇極宮中,他召集了所有人商議大事!”
他話音剛落,李稚已經重新甩振韁繩繼續往前飛奔,孫荃不由得追看過去,他還沒能認出來對方是誰,孫繆也不管他了,直接與蕭皓一起去追李稚。孫荃拍腦袋一想,那也不用繼續找了,連忙回頭跟緊他們。一行人迅速來到皇宮外,正門已然被破壞,幾名士兵正在奉命修理,李稚一見不能夠騎馬進去,立刻翻身下馬往里沖。那將士見孫荃亮了廣陽王府的玉牌,便沒有攔他們。
李稚一邊迅速迎著風雪往前跑,一邊腦海中不停地閃過那張黃紙上的字跡,四個字開始翻來覆去地在他的腦海中攪動,皇宮中陰沉沉的氣氛傾壓下來,他心中的不安也莫名強烈起來,那沒來由的心緒不寧強烈地催促著他,腳下也跑得越來越快,乃至于連孫繆這種習武之人只因為遲了一步翻身下馬,差點都沒能跟上他。
孫繆不解李稚為何跑這么快,蕭皓卻敏銳地察覺到異樣,“出什么事了嗎?”
李稚也說不上來,沒回答他,只迅速地穿過往崇極宮的方向奔去,他來到宣武殿外的石階上,從這里能夠遙望見崇極大殿,李稚只一眼便看見那最高處的臺階上站了一點熟悉的黑色身影,對方也剛好看了眼過來。
隔得實在太遠,風雪又緊密,李稚還未看清他,忽然間整片天地被一點光射透,仿佛有人在風中吹了一縷發澀的短笛聲,從崇極大殿的深處起,白色的一點光如珠子般裂開,所有年輕的將士都站在那片長四千步,寬兩千步的空地上,沒人來得及反應,白色焰火沖天而起,他們的身影剎那間被照的極亮,風雪將那毀天滅地的一瞬拓成了永恒,伴隨而來的是驚天動地的轟然巨響,李稚的瞳仁驟然放大。
“硫二兩,硝二兩,炭數兩。右為末,拌刀。掘坑,入藥于罐內與地平,將熟火一塊,彈子大,下放里內,煙漸起。”太上圣祖金丹秘訣
在這之前,那只是煉丹術師在尋求長生時意外發現的一個秘密,那時還沒有任何人意識到到它們的用處,也沒人會專門費工夫去鉆研,相較一般的火焰而,它太過暴烈,也太過憤怒,充滿了捉摸不透,對長生不老沒有任何益處,但見證過那抹奇異神跡的皇帝卻堅信自己身載火德,這是上天降下的預示,他下令讓道士研究這終極長生的秘方。
深宮燈影中,頭發花白的道士親手將黑火的秘方獻給了皇帝。道士的低語,日日夜夜熊熊燃燒的巨大丹爐,皇城上空不斷吞吐的濃烈黃煙,飄落的灰色礦粉在階前描出了一副血腥殘暴的王朝畫卷。即便是自覺通曉鬼神之事的道士自己也無法肯定,這究竟是上天的恩賜,還是古老讖中的深刻詛咒。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沒有人知道將來的事情,鬼神也不能夠。
每一只半人高的丹爐中都封存著足夠分量的硫磺硝石,密密麻麻足有上萬只,若是同時點燃足以摧毀大半座盛京城,在逃離皇宮前,皇帝命人將它們埋在自己的皇座下,藏在這座古皇都最雄奇宏偉的宮殿中,他深知那群覬覦他皇位的人一定會來到這兒耀武揚威,他要承天命燒死這群亂臣賊子,用這道上天賜給他的護身之火。
“燒死他們!”
“燒死他們!”
“燒死他們!”
那幻覺似的暴怒聲音在空曠天地間回蕩著,李稚腦子嗡的一聲,白色火焰將整個天幕都點燃了,一切人與物都瞬間湮滅其中,李稚幾乎是立刻朝著崇極宮的方向沖了過去,“哥!”他吼了一聲,卻被蕭皓猛地一把拽回來,蕭皓自己卻轉身沖過去,隨即被滾滾的熱浪沖得須發倒豎。
被孫繆撲上來按住的李稚喉嚨中再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只短暫睜大了眼睛直直盯著那熊熊燃燒的火焰,下一刻,原本已經化為廢墟的崇極宮又驟然從中一道更劇烈十倍的爆炸,旁邊的洪清殿也跟著轟然炸開,紅色毒龍沖天而起,人間化為熊熊火海,這是神的力量,所有撲涌上來的聲音都被瞬間淹沒。m.biqikμ.nět
強烈的刺激沖開了記憶深處的某一扇門,李稚的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有點陌生又有點熟悉的少年聲音。
“阿衡,不哭了啊,等哥將來弄死那幫亂臣賊子,咱們就回家。哥一定會回來接你的。”
李稚瞬間渾身麻痹,鮮血沖入腦海,心臟像是被整個擊穿,那畫面不斷涌動變化,他的眼睛還在看,腦子卻已經無法理解這是正在發生什么,“哥!”他猛的又吼了一聲,卻連自己的聲音都直接滅在其中,心臟處傳來劇烈的痛苦,他幾乎無法直起身。宣武大殿地動山搖,蕭皓從斷裂的臺階下竭力爬起身,一把拽過同樣摔在地上的李稚,強行拖著他往皇宮外跑去。
建寧城中。
已經撤離到此地的皇帝與謝照兩人站在最高處的城墻上,道士清虛子與侍中董楨則是站在他們身后兩步處,皇帝目不轉睛地望著遠處那驟然爆發的紅色光霧,時隔多日,終于重新笑了聲,一字一句道:“天佑我大梁,國祚萬年!”
謝照一早便知曉此事,他倒是沒多說,只低聲道:“江州城的勤王之師已經到了。”
趙徽卻仿佛沒聽見一般,只是全神貫注地盯著那片愈發明亮的紅白色光焰不說話,仿佛他真的從那耀目的光亮中望見了梁朝輝煌萬年的光景。
作者有話要說:修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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