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從平水城回到京畿,此時趙慎叛亂的消息早已傳遍東南。他自江州城調了護衛軍馬一千人,堪堪趕到盛京,正好看見紅色烈焰自皇宮噴薄而出,夜晚被閃照得亮如白晝,他心中猛的一沉。
出事了。
局勢尚不明了,穩妥起見,應該先派小隊人馬入城打探消息,但還未等裴鶴請命,謝珩已經直接策馬驅馳而入。皇宮徹底陷入一片火海,燃爆聲還在此起彼伏,火勢甚至蔓延到了皇城以西的官署,十數條長街淪陷其中,風雪鼓吹著烈焰,百姓們紛紛呼號叫喊著往外奔逃。
裴鶴見勢頭不對,朝謝珩道:“大公子,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行出城吧!”
他話音沒落地,謝珩卻突然翻身下馬。裴鶴反應過來,立刻也跟著下去。sm.Ъiqiku.Πet
李稚在最后關頭被蕭皓從皇宮中拽出來,卻隨即又與他們在瘋狂沖涌的人群中失散。身體冷得像塊冰,胸壁傳來持續的劇痛,徹底失去力氣后,他半跌跪在雪地里,掌中抓著一把滲血的雪粒。他死死盯著遠處還在升騰滾動的火光,幾次想要起身去又重新摔回去,忽然他猛地低下頭去,五指彎曲撐住了地,喉嚨中終于爆發出一聲沙啞的低吼,“啊!”
謝照!趙徽!此仇不共戴天!
心臟像是在劇烈的疼痛中緩緩裂開,一句話反反復復在腦海震蕩,血腥味直沖喉嚨。
謝珩在長街中不斷穿行尋找。裴鶴不解他在找些什么,李稚嗎?但照理說李稚此時早已離開盛京,裴鶴擔心火勢波及過來,一直勸說謝珩先行離開,但謝珩卻沒有理會,繼續撥開人群往前去。火海汪洋中充斥著駭人的爆裂聲,忽然,風雪中似乎有某種靈犀一閃而過,謝珩順著風的方向看去,一眼望見了那道熟悉的背影,腳下倏然停住。
李稚低著頭跪在雪地中。謝珩只覺得心臟猛的抽搐了下,他立刻沖了過去,低身攬住李稚的肩,再看一眼李稚所目不轉睛注視著的那片紅色火光,心中瞬間明白了大半。
“李稚!李稚!”
李稚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慢慢扭過頭看去,眼睛猩紅一片,他沒能認出對方是誰。謝珩一看他那副血腥的神情,臉上浮現出難以自抑的動容神色,一時竟是不能出聲,他猛地一把將李稚按入自己懷中,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和眼睛。
李稚立刻陷入黑暗之中,沖天的火光、暴烈的聲響、劇烈的疼痛,一切瞬間消失,耳邊貼靠著一道沉穩的心跳聲,仿佛已經抽離出去的靈魂重新跌落回身體,他這時才漸漸恢復知覺,渾身控制不住地抽搐起來,突然發出一道沒有聲音的慘叫,“謝珩!”
謝珩呼吸猛的一窒,萬般滋味涌上心頭,平生也從沒有這種體會,一時竟是無法述,他只能用力地抱緊了李稚,“沒事,李稚。”他向來冷靜自持,思路清晰,可此刻卻是連安慰的話都想不起來,只一味地低聲喊著李稚的名字,想要減輕些他的痛苦,他扶起李稚,“李稚,我們先離開這兒。”
李稚還沒有能夠說話,氣血猛地上涌,一口鮮血先噴了出來。謝珩瞳孔驟縮,立刻停下扶的動作,右手一把捂住李稚的嘴,鮮血迅速從他的指縫里溢流出來,他的呼吸一抖,猛地回頭朝裴鶴吼:“去找大夫!”
李稚猛的一把反手抓住謝珩的手臂,低著頭道:“讓我走。”胸中一口淤血吐清,堵住的思緒也活了過來,他好似忽然重新冷靜了下來,“讓我走,我不能留在盛京。”
謝珩低聲對他道:“江州城的軍馬剛到盛京,出城太過危險,你跟我走,你不會有事的。”
李稚聞聲抬頭看向他,“趙慎死了。”
謝珩迎著那道凄厲的視線,眼中的光不斷沉浮,良久才輕聲道:“他一定希望你活著,他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你。”
李稚聽出了異樣,“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