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李稚睡在道觀的客房中,聽著外面的雨聲,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他滿腦子都是剛剛遇到的那個人,不知為何竟是忘不掉了,恍惚間他又聞到了那股氣息,白桂花、竹葉、還有茶香,夜雨吹落山林,黑白道觀隱在白霧中,隱世的神仙羈旅其中。
等他再次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天光從黃色紗窗照進來,他瞬間從床上坐了起來,恍惚中有種做了個朦朧美夢的感覺。
推開門走了出去,忽然他的視線一停,門口的地上擺放著一只漆黑的木盒,他下意識看了眼四周,沒有看見是誰放的,他彎下腰把那只木盒拾起來,打開蓋子看了眼,上面覆著一張青灰色的錦布,再揭開發現里面是一盒銀子。他的手忽然停住了。筆趣庫
他腦海中又想起了昨晚夢見的那個人,然后猛地回過神來,不是夢!
李稚大步走了出去,他這猛的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忽然他看見道童提著掃把走進院子,立刻向他打聽起了昨天那個后院的那個人,小道童昨晚睡得有點遲,早起沒什么精神,他百無聊賴地掃著雨后的濕落葉,聽完了李稚說的,道:“哦,你說的是昨晚觀主的客人吧?他并不是我們道觀的人,今日一早已經離開了。”
李稚忽然愣住了,“離開了?那他還會回來嗎?”
小道童抓著掃把柄搖搖頭,“那不知道,他是昨天偶然路過此地進來拜會,我從前也沒見過他,大約以后也不會回來了吧。”說完小道童繼續低頭掃地,留下李稚有點失神地站在原地。
離開了?不會再回來了?他回過頭看向山外的長階,下了一夜的雨,石子路上又落滿了白桂花,山林中彌漫著浩蕩的白霧,世外的神仙已經無跡可尋。
李稚沒有動那些銀子,連帶著盒子一起小心地放在了包袱中,他離開前本想親自去找觀主告辭,卻只得知了一句話,“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聚散如此,無須多。他聽出了對方的意思,也就沒有堅持,拱手行了一禮以作告別,沿著石子路下山時,他心中有點彷徨失落,卻又說不出自己在失落些什么,他停下了腳步,看向四周空山林木。
真的像是在寂靜深山中偶遇了一個神仙,然后再也找不見了,他忽然又想起了昨晚對方說話時的樣子。
“謝道吟,建章人氏。”
那空禪似的嗓音似乎還在耳邊回響,李稚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顫動了下,隨后是一陣久久的悵然若失,真好似是做了一個真假難辨的夢。
過了很久,他才轉身慢慢繼續下了山。
一個月后,李稚來到了盛京。
他背著包袱站在城門外觀望了下,發現這座金陵古城與他想象中的還是有些不大一樣,這座城池比他想象得要大,大很多,天還沒有亮,他沿著一千年前的長陵古道往前走,不時身后有馬車追上來,古城墻外栽種著楊柳,幾個早起的販夫在推著車去城里送東西,守衛點著盞昏暗的燈在查門禁,他仰頭看了眼,有朦朧輕煙從城中散出來。
李稚把自己的文牒和委任文書給了對方,守衛查看過后放他進去了,多提醒了一句,“早些去換了戶牒。”筆趣庫
“好,多謝。”
李稚進了城,入眼就是筆直寬敞的官道,李稚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寬敞的道路,不由得微微震撼,他早些年在書上看見過盛京太守狩獵巡游的故事,想來也只有這種寬闊平坦的道路上才能夠容得下三十六架疾馳的馬車,確實是帝王州府的氣象。他繼續往前走,他是從東城門進來的,這邊附近都是民巷,道路兩旁房屋鱗次櫛比,十二戶為一里,家家院門口都掛著一塊木板,上面刻著京兆處的戶碟登記訊息。
清晨街上沒什么人,幾頭高大的牛忽然從巷子里走了出來,此時天還沒全亮,李稚一時沒看清還以為是什么野獸出沒,下意識渾身僵直,那幾頭青牛看了他兩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稚背靠著巷子的墻壁站著沒動,忽然有點尷尬。
這盛京街上的牛好像是成了精,那種頹唐慵懶瞧不起人的感覺,活脫脫像個隱士?
李稚沒見過,他覺得很新鮮,這里的一切對初來乍到的少年而都很新鮮。
李稚背著包袱來到了京兆處,他抬著下巴認真觀察了會兒,覺得自己應該沒找錯地方,走了上去。
大堂中,一群司官們圍湊過來看他那賬面上的“六錢銀子”,一時之間沒人說話,全場死一般的寂靜,眾人抬起頭看向堂下的站著的少年。
“京州來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