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慶治站在床頭,薛慶修皺眉坐在床沿。
薛月樓、薛月娥、薛月滿等人都在,連久不露面的薛月沉也到了,正坐在傅氏身側的繡墩上,摟著阿寧,拿著帕子輕輕拭淚。
病床上的崔老太太,面色灰白地緊閉著眼,呼吸微弱得幾不可聞,已是彌留之態。
孫大夫站在一旁,收拾著藥箱,見薛綏進來,只是搖了搖頭,低聲道:“脈象已散,準備后事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復雜難辨。
錢氏紅著眼圈上前,“六丫頭,你可算回來了……老太太這半日昏昏沉沉的,醒著時就一直念叨你……”
薛月滿在一旁撇了撇嘴唇,別過頭去,小聲嘀咕,“……顯著她了。”
薛月娥則起身,語氣是刻意的親熱和討好。
“六姐姐來了就好,祖母最疼你,見著你,想必也能松口氣,緩一緩精神……”
薛綏走到床前,俯身,探了探老太太的脈息。
指尖下,脈象浮游無力,如蝦游蟲蝕,輕飄飄的,連一絲回緩的力氣都沒有。
這一次,是真的油盡燈枯了。
“祖母,我回來了。”她低聲喚道。
崔老太太眼皮顫動幾下,竟是睜開了眼睛。
渾濁的目光在屋里眾人的臉上吃力地掃了一圈,最后落在薛綏身上,突然顫巍巍地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腕。
“六……六丫頭……”
她喉嚨里發出痰音,像是隨時會背過氣去,手指越攥越緊。
“……薛家……日后……要靠你……你……”
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喘息,眼睛死死瞪著薛綏,滿是未盡的托付。
“別讓……薛家……敗落了……”
薛綏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掙脫。
這老太太一輩子為薛家籌謀,臨到頭,心心念念的仍是子孫存續。這臨終囑托,也不是因為疼愛她,而是想讓她扛下薛家的擔子。
這時,薛月沉牽著阿寧走過來。
阿寧穿著素色小襖,眼睛哭得紅腫,怯生生地看著薛綏,小聲喚了句:“曾外祖母……”
薛月沉臉上悲戚之色更重,淚水順著臉頰滑落,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內室的人都聽見。
“祖母,您放心,日后薛家有六妹妹照看著,定不會敗落了老祖宗留下的家業……”
她說著,輕輕推了推阿寧。
“阿寧,快給六姨母磕頭,往后咱們娘倆……還有薛家上下,都要靠你六姨母多多照拂了……”
這話聽著客氣,細品卻滿是軟刺。
既點出薛綏如今身份不同往日,攀了東宮的高枝,又暗諷她平日對薛家疏遠,竟要病重的祖母臨終前來做這個人情。
屋內瞬間安靜下來。
薛綏緩緩抽回被老太太抓住的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這才抬眼看向薛月沉。
前陣子還好好的姐妹情深,突然又來發難。
這位是在李桓那里受了委屈?
“大姐姐說笑了。阿寧是端王府正正經經的嫡女,有王爺和大姐姐疼愛教養,哪里用得著我來照拂?”
她語氣平淡,像一記無聲的耳光,扇在薛月沉的臉上——提醒她,也提醒滿屋的人,她薛月沉的榮辱系于端王府,而薛綏,早已不是那個需要仰人鼻息的庶女。
“至于薛家其他人……呵,父親、叔伯俱在,自有頂立門戶之人。何時輪得到我一個離府許久的庶女來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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