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非兒臣要駁您心意。而是此舉大為不妥。厚葬李玉姝,無疑是在告訴天下人,皇家可以視法度禮制為無物,可以不論是非對錯。平樂之罪,罄竹難書,若她都能得此哀榮,將來史筆如刀,后人將如何評說父皇?”
“朕不在乎!”崇昭帝一激動,便是劇烈的咳嗽,老臉漲得通紅。
“朕要朕的女兒走得風光,要她體面……要李氏皇室不因她而蒙羞……”
“父皇!”李肇的聲音提高,目光微凝,“那不是風光,更不是皇室的體面,而是昏聵,是自欺欺人的笑話。是告訴天下人,皇室可輕賤國法,即便……錯了,也可逼公權讓步。”
崇昭帝瞳孔驟縮。
“你……放肆!”
殿內空氣凝固。
宮人內侍皆低著頭,不敢出聲。
李肇踏前一步,緩緩道:“兒臣是否放肆,父皇心中自有明斷。”
他氣勢迫人,不再是那個一味對皇帝恭順的儲君,當著所有人的面,慢慢露出了他積壓已久的鋒芒。
“有些話,兒臣本不想說,但事已至此,不得不說。”
“自父皇抱病以來,一意孤行的事,豈止這一件?”
“云嶺三十六寨,民風雖悍,并無謀逆,且助朝廷剿滅逆黨蕭琰,于國有功。父皇卻連續下旨,命兒臣不惜代價強行征剿,險些致使邊陲再生動蕩……此其一。”
“舊陵沼二十萬將士冤魂未雪,蕭嵩一案鐵證如山,證據確鑿,父皇卻避重就輕,意圖遮掩,甚至下旨封口,不許朝議,使得忠良蒙塵,奸佞逍遙!此其二。”
“廢公主李玉姝驕縱妄為,殘害忠良,禍亂朝綱,樁樁件件,令人發指……父皇卻屢屢包庇,縱容寬宥,在她被廢后仍默許她潛回上京,最終釀成劫持稚子、險些害死陸氏血脈的大禍!此其三!”
“您如今要為一個罪孽深重的女兒大辦喪事,彰顯父愛。那二十萬將士的亡魂,又該由誰去撫慰?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又該如何去疏堵?”
李肇的聲音一句比一句沉,一句比一句冷,如同重錘,敲打在死寂的殿宇中。
崇昭帝臉色慘白如紙,手指顫抖地抬起,指著他。
“你……你……太子……你竟敢……如此忤逆?”
李肇目光如炬,毫不退讓,問出了最后一句。
“兒臣斗膽請問父皇——若非父皇您一再縱容,蕭氏一族和平樂公主,安敢如此構陷忠良,屠戮功臣,視國法綱紀如無物?”
“太子!”崇昭帝目眥欲裂,“你是要造反嗎?”
李肇慢慢跪地,脊背挺得筆直,從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備好的奏疏,高舉過頭頂,聲音朗朗,震徹殿宇。
“兒臣不敢。兒臣今日只想懇請父皇——為舊陵沼蒙冤慘死的二十萬英靈,為被蕭氏與平樂戕害的所有無辜之人,下詔罪己。明辨是非,公告天下,以安忠魂,以正視聽!”
罪己詔?
驚雷般炸響在崇昭帝耳邊。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跪在眼前的兒子,看著他手中的奏疏,渾身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凍結。
以子犯父!
他是要將君父的尊嚴與權威,踩在腳下呀。
“逆子……你這個……逆子!”崇昭帝喉頭一甜,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上了明黃的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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