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噤聲,用力掐入她的腰側。
“你以為孤看不明白?你對孤,只有利用。”
薛綏從未見過這樣的李肇,眼底似有烈火燎原,卻又被一層極深的隱忍壓著,如一頭困獸,明明可以撕裂一切,卻偏偏用利爪撓著自己的心口。
“殿下未必不是?”
她伸手推開李肇的肩膀,仰頭望著他。
“你我本就是互相利用。”
李肇低頭,反手將她的手腕按在幾上。
酒盞歪斜,琥珀色的酒液順著桌沿滑落,留下一抹深色的痕跡,宛如她此刻亂作一團的心思。
“你我心知肚明,何須裝糊涂?”
李肇盯著她因用力而泛紅的眼角,冷笑出聲。
“你以為,沒有情絲蠱,孤憑什么心甘情愿落入你的陷阱。薛六,你不仁在先,卻怪孤不義在后?”
薛綏撞見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后背發寒。
“既然你我道不同,那便不與為謀吧。過往恩怨,一筆勾銷,殿下好走,不送。”
說罷,她猛地拂袖起身,便要送客,卻被李肇擒住手腕,用力往身前一扯——
桌上的酒盞墜地,驚得籠子里的靈羽撲棱作響。
薛綏一驚,抬腿便踢,卻被他的膝蓋抵在膝彎,壓制在案邊。
玄色的衣擺纏上她藕荷色的裙裾,二人的目光在昏黃的炭火下,絞成一團曖昧的漩渦。
“殿下這是做什么?”
李肇貼近她耳邊,聲音低啞冷漠。
“一筆勾銷容易。把情絲蠱解藥給我!”
“情絲蠱無藥可解,殿下不知?”
“那孤便用你解毒。”李肇低笑,眼底猩紅如同噬人的兇獸,擰住薛綏的手腕,作勢便要解她的衣衫。
“李肇……”薛綏心尖微顫,冷聲叫他名字,試圖喚醒他的理智,卻換來李肇更為激烈的回應。
“叫天王老子,也沒用。”
薛綏:“……”
她不怕李肇。
只怕喉頭隱隱翻涌的燥意。
不該貪那一杯青梅酒,貼近他便筋骨酥軟,如情絲糾纏……
“太子殿下,你我不該這般……”
聲音未落,腰肢忽被鐵臂鉗緊,織金玉帶硌得她生疼。
他失控的吻從耳垂滑向脖頸,在她鎖骨處輕輕啃咬,像一頭幼獸在憤怒地標記自己的獵物。情絲蠱的灼燒,裹著青梅釀的酸甜,讓每一寸肌膚都泛起細密的戰栗。
“李桓碰過這里么?”薄唇廝磨,聲音喑啞,炭火明明滅滅的光,照著李肇鬢角未干的雨水。
“瘋子。”薛綏低罵。
“疼嗎?”李肇喘息著將人抵在冰涼的桌案前,看著她散亂云鬢下含怨的眉眼,自嘲一笑……
突然,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那里跳得極快。
“可知孤這些日子,是如何熬過來的?孤很痛,這里。”
他鬢角的汗珠落在她的臉頰,涼得駭人。
薛綏平靜地問:“殿下是要做奸夫?”
炭火昏黃,交疊出屏風上二人扭曲的剪影。
好似這背德的糾纏,在禮教的白紙上烙下污漬,將皇室的體面、兄弟倫常碾作粉塵……
“平安。”
“薛平安。”
李肇啞著嗓子,緩緩展開長臂,顫抖著將她攏入懷里,沙啞的聲音,低得仿若從齒間擠出來的呢喃。
“你就當行行好吧。幫幫我。”
沒有人知道他這些日子,是如何度過的,在被情絲蠱焚滅理智的每一日,都如同鎖鏈束縛在地獄的惡鬼,在欲望和幻想中被反復捶打……
克制、隱忍,煎熬。
生不如死。
情絲蠱發作時,唯有她的氣息可讓他稍稍緩解。
所以,他才會隨身帶著從她那里順來的一方手帕,差點讓李桓撞破……
才會在崇昭帝下旨后,嫉恨得血氣逆行,引發情蠱反噬,瀕臨失控……
“別動!我不是胡亂發情的野獸……”
李肇察覺到她的掙扎,聲音低低的。
再一次輕輕蹭她的頸子,呼吸急促而紊亂,夾雜著淡淡的酒香。
“我只是想聞一聞,你身上的素心蘭香……”
薛綏指尖顫了顫,觸到他心口的滾燙,“好聞么?”
“人間獨一,世無絕二”
這時,他方才卸了力道,低頭吻了吻她的鬢發。
“莫怕,李桓不在府里。邱先生遞了密信過來,說有舊陵沼詔使消息,他帶著暗衛,連夜往棲霞山赴約去了。”
薛綏:“……”
李肇勾唇,“還生氣?”
薛綏看見他眼底的光。那是比情絲蠱更為熾熱的妄念。
她聽見自己軟化的聲音。
“是你干的?就為引開他?”
“嗯。”李肇將頭伏在她的肩膀,像一只受傷的野獸,本是頎長挺拔的個子,生生地壓下來,好似在等待有人為他舔舐傷口……
“平安,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
薛綏抬起手,懸在半空又蜷起指尖,頓了頓,突然壓在他的肩膀上,神色冷硬了幾分。
“李肇。”
“嗯?”他答得輕淺,將她的身子攥得更緊。
“我幫你。”薛綏突然掙開他的懷抱,走到榻前,撩開素絹帷幔,從枕頭下拿出玉衡師姐給她的方子,轉身遞給李肇。
“這是我目前能尋到的,解情絲引最好的法子,至于情絲蠱……”
當初,玉衡師姐說這東西就如同一個障眼法,借助的其實是情絲引的毒性。時間久了,便會逐漸失效……
但李肇的情難自禁,以及她最近的心緒難安,漸漸讓她生疑,情絲蠱的真實存在。
這才急于找玉衡問個明白……
可是李肇就像一個溺水的人,難以自控……
換以前,薛綏不會顧及他。
可十年前的普濟寺,李肇救過她。
她狠不下心,眼睜睜看他沉淪。
何況他的失控和決絕……
已然不是一個無情的合作者。
再糾纏下去,不知道他會不管不顧地瘋成什么樣子……
薛綏不肯賠上自己。
十年的漫長等待與籌謀,她付出了太多。
大仇未報,夙愿未償,她不會允許自己輕易放棄……
但她可以放了李肇。
薛綏凝眉沉吟片刻,斟滿酒杯。
“等我找到情絲蠱的解藥,定會給你。你我買賣不成仁義在,半程相渡,也沒有結下仇怨。不如同飲這一杯酒,從此相忘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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