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二章
雖說人一直有兩面性,但是謝清溪還是頭一回見過這么分裂的,烏洛蘭端著水盆進來,滿臉恭敬地看著謝清溪說道:“王妃娘娘,您先洗個臉吧。”
謝清溪看了她一眼,徑直將手伸到盆里,水是滾燙的,她手伸進去,還被燙了一下。結果她因為烏洛蘭站在旁邊,生生忍了下來。
她面無表情地用手擰著帕子,而滾燙的熱水已將她一雙手都燙紅了。烏洛蘭在旁邊看著,有些想開口,可是卻又不知說什么的感覺。
待過了一會,謝清溪將整個帕子擰干,敷在自己的臉上。她放在經過整個帳篷營帳就發現,他們的防衛并不是很嚴密,最起碼還比不上恪王府的防守。帕子真的很溫熱,敷在臉上越發地讓她清醒。
雖不知這個脫脫臺吉的目的何在,但她覺得肯定不是只要牛羊和銀子這么簡單。待她重新拿下帕子的時候,將帕子扔在水盆中,轉頭對烏洛蘭說道:“我要一套干凈的衣裳。”
謝清溪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之后,便和衣躺在了床上,昨晚在馬車上顛簸了一個晚上,她根本就不敢閉眼休息。如今到了地方,反倒是有些安心了。
烏洛蘭看著她背對著自己,不由在心底微微嘆了一口氣。
此時脫脫臺吉的大營之中,他的長子扎哈臺看著他著急地說道:“父汗,這個大齊女人太烈性了,我覺得咱們還是盡快和大齊的恪王聯系,讓他給了銀子和牛羊。要不然讓占木爾可汗知道了,他肯定會讓咱們把人送去。”
扎哈臺雖然看似沒腦子,但是也知道謝清溪的重要性,大齊的恪王是葉城的藩王,要他的夫人在,那對于攻占葉城可是有極大的幫助。
脫脫臺吉的父親和占木爾可汗乃是親兄弟,只是因脫脫的父親爭汗位失敗后,就被流放到這片草原,和五胡之中實力最弱小的羌族和氐族為伍,況且他們的草原靠的極近,時常會發生大大小小的摩擦。
脫脫身為黃金家族的后裔,最高貴的血脈,如今卻淪落到這等地步。他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他一直想帶領自己的家族重回大都,回到帝國的最中心。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兒子伯顏,他是烏洛蘭的親哥哥,也是脫脫和漢人女子所生的兒子。也不知是不是他身上的漢人血統,讓他比他的幾個哥哥都要足智多謀,但也遺憾的是,他在武力上也是他幾個兒子中最弱小的。
但脫脫在大事上還是忍不住地問伯顏,此時他依照慣性,又開口問道:“伯顏,你覺得呢?咱們該如何利用這個王妃娘娘?”
“據我所知,這位恪王殿下曾經在遼關主持過遼關馬市,他也是如今大齊皇帝的親弟弟,在眾多藩王之中,他是最有權勢的,”伯顏是個善于思考的人,而且他對于大齊這些邊關將領的了解也是最深的。
至于這位恪王爺,他并不需要特別地收集線報,因為草原上的統領都知道他的名字。當年在遼關馬市中,他力挫大都的達魯花赤殿下,將遼關馬市徹底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他更是將遼關馬市的一部分收入作為西北軍的軍餉,所以他在西北軍的影響力也是非常巨大的。
伯顏看了脫脫臺吉一眼,卻只是輕聲道:“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更慎重地利用她。”
伯顏的最后這句話等于沒說,讓扎哈臺等人嗤笑不已。扎哈臺兄弟三人的母親,乃是脫脫臺吉的正室,是個典型的韃靼貴族,而伯顏的母親是個漢族人,當年她是被韃靼人從漢族村莊擄獲而來的,后來被脫脫臺吉所救,并成為了他的女奴。
所以伯顏和烏洛蘭都是女奴的兒女,而且他們身上還背負著漢人的一半血統,在族人看來他們的身份遠沒有扎哈臺等人高貴,即便扎哈臺的腦子只有黃豆粒那么點大。
謝清溪睡的很不舒服,她一直在做夢,說不清道不明的夢境,來來回回地人在自己的腦海中轉悠。直到一個尖銳的聲音刺進她的腦海之中,她睜開眼睛,有些失神地看著對面的帳篷壁。
待過了一會,她才慢慢撐著手臂坐了起來,外面吵嚷地聲音越來越大。
“你這個賤奴竟是這樣大的膽子,敢擋著我的路,看我不打死你,”一個刁蠻任性的聲音響起,她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謝清溪揉了揉太陽穴,整個人慢慢從混沌開始抽離,她打量了一下周圍,大概是因為外頭的天黑了,而帳篷里頭又沒點上油燈,所以整個帳篷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
外面顯然是守著一個人,只聽她有些囁囁地說道:“大小姐,請您不要為難奴婢,這里面是脫脫臺吉的貴客。”
“哼,什么貴客,不過是從南邊俘虜來的一個女奴罷了。我倒要看看她究竟長得如何好看,竟敢說自己是雪山上的仙子,”這姑娘性子刁蠻,但腸子也直,都沒人問她過來干嘛,就直接說了出來。
原來之前有人來給謝清溪送衣裳,那會她剛洗完臉,重新將散亂的頭發變成了一個辮子,雖說沒有濃妝淡抹,可她一張驚為天人的素凈臉蛋,還是讓那個來送衣裳的女子大吃一驚。以至于她出去之后,便逢人便說,那個住在烏洛蘭帳篷里的女子可真夠好看的,簡直就是雪山上的仙女。
這番話傳到了脫脫的長女格根塔娜的耳中,便是將她惹怒了。因著她是脫脫的長女,也是脫脫正室夫人生的唯一女兒,作為唯一的嫡女,她自是備受寵愛。而不少人都稱她為草原上第一美女。
原本烏洛蘭的突然回歸,就讓她煩躁不已,結果居然又來了一個比她還美的人,她倒要看看這些漢族的女子,究竟怎么個美法。
此時擋在外面的便是烏洛蘭的侍女,她懼怕格根塔娜,但又因烏洛蘭的吩咐而不敢輕易放她入帳篷。此時這小侍女忍不住朝旁邊看了一眼,誰知這一眼就象是觸動到了格根塔娜的敏感神經一般,她揮手便是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
“下賤的奴隸,你是想等著你的主子來救你嗎?”格根塔娜平素最厭惡的就是烏洛蘭的母親,那個漢人女子從來就會裝柔弱,只會躲在父汗身后,讓她的母親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侮辱。
原以為烏洛蘭再也回不來了,可沒想到她居然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了這個漢人女子。聽母親說,這個女子是個漢人的王妃,是個很重要的人物。烏洛蘭在父親跟前立了如此大的功勞,連帶著她的哥哥伯顏都在父汗跟前有了臉面。
謝清溪聽著外頭的吵鬧之聲,只得抹黑走到桌子邊上,她摸到了油燈,但是卻找不到點燃油燈的工具,最后干脆坐在毛氈上。
此時格根塔娜帶來的侍女,將門口的人拿住了,塔娜用鞭子挑開帳篷門簾,接著又走了一道門簾,進來之后瞧見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也是嚇了一跳。
“你是誰?”就在塔娜想叫身后的侍女拿來火石的時候,突然聽見一個悅耳的聲音。
塔娜被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整個人撞在了門口的柱子上面,而此時她又聽見一連串輕輕的笑聲。
“你可以讓人進來點個火嗎?我不太會用油燈,”此時黑暗之中又傳來那個好聽的女聲,軟軟甜甜的,好像比塔娜吃過最甜的糖還有甜蜜呢。
塔娜也不知怎么的,竟是聽見了她的話,就沖身后叫了一聲,讓自己的侍女進來。
待帳篷內的油燈被點亮之后,塔娜便朝著桌子邊坐著的女子看去,她就坐在那里,穿著色彩艷麗的衣裳,烏黑的頭發只簡單地梳著一個辮子,可是整個人,怎么說呢,塔娜覺得她的皮膚就像是最上等的白玉,在燈光之下散發出迷人的光彩。
她可真夠好看的,無論是精致高挺的鼻梁,還是小巧秀致地唇瓣,都完美地讓人挑不出一絲瑕疵。
塔娜是個典型的韃靼姑娘,高挑的身材,即便如今才十五歲,可是飽滿的胸部將衣裳撐得鼓鼓的,臉頰紅潤又光澤,但是皮膚并不象對面那個女子一樣細膩光滑。就連她一直驕傲自豪的大眼睛,在她烏黑明亮的雙眸之下,都有些自慚形穢。
“你就是那個烏洛蘭帶回去的漢人女子,”塔娜開口問道。
謝清溪輕笑一聲,看著她溫柔說道:“我是被她用詭計綁回來的。”
而她說的話,正好對在了塔娜的心中,此時她一聽這話便立即說道:“我早就說過,烏洛蘭和她那個漢人娘親一樣,是個詭計多端的人。”
“你的漢語說的很好,”謝清溪立即夸贊她。
而塔娜則是有些驕傲地說道:“那是自然,我們蒙古貴族自小就學習漢語,我父汗的漢語是整個部落之中說的最好的。”
謝清溪自從來了葉城之后,對于這些塞北的民族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所謂韃靼人便是以蒙古族為主的游牧民族,如今大齊朝是習慣性地將這些人都統稱為韃靼,但是在其內部,蒙古族人依舊是瞧不起其他民族。
特別是這些自稱是黃金血脈后裔的人,更是以自己的身份為驕傲。
“原來是這樣,那你有去過漢人的地方嗎?”謝清溪對于這個跋扈的蒙古小姑娘并無惡感,相較于烏洛蘭,這個塔娜更象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塔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立即正襟道:“你別以為能從我口中套出秘密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謝清溪并沒有再說話,她瞧著帳子外面一眼,這么久過去了,烏洛蘭也該聽到風聲趕過來了吧。所以她又看了塔娜一眼,笑道:“你應該很討厭烏洛蘭吧,因為她和她的母親總是用詭計來謀求你父汗的寵愛吧。”
塔娜沒有說話,而謝清溪知道這個姑娘心底很是同意她的話,只是此時沒有出聲罷了。她用輕柔地聲音魅惑地說道:“其實要對付她們母女兩一點都不難,我們漢人最會的就是勾心斗角了。”
塔娜沒有說話,而謝清溪則是又輕笑了一聲,她說:“你想要我幫你嗎?”
此時塔娜警惕地看著她,卻是一不發。謝清溪看著她這閃爍的小眼神,忍不住在心底笑了。只是此時帳簾再一次被掀起,烏洛蘭著急地沖了進來,看著塔娜便立即道:“塔娜姐姐。”
此時塔娜霍地一下轉頭,盯著她便怒道:“你這賤奴生的女兒,有什么資格叫我姐姐?”
謝清溪一聽就明白了,這姑娘實在是太直腸子,完全不懂一點女人之間的斗爭。難怪烏洛蘭一個女奴生的女兒,都能在脫脫臺吉面前那么有面子的。
所謂男人,不管是多么尊貴,血統有多么高貴,只要那個女人投了你的心,即便她在旁人看來是再低賤的人,你都能對她愛如珠寶。
謝清溪突然想起林雪柔,據京城傳來的消息,她如今在皇帝的后宮簡直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文貴妃因為二皇子的事情早已被皇帝所嫌惡,而德妃沒了大皇子之后,更是沉寂多時。如今也就只有一個成賢妃,不過據說就連成賢妃如今都要避其鋒芒了。
而顯眼烏洛蘭的母親,在這幫韃靼人的眼中只是個低賤的漢人女奴,可就是因為得了這位脫脫臺吉的喜歡,如今就連格根塔娜都對她們母女沒有辦法。
“姐姐,”烏洛蘭看著她眼中瞬間便蓄滿了淚水,而她的眼淚顯然更讓格根塔娜惱火。
她用馬鞭指著烏洛蘭便罵道:“哭哭哭,跟你那個低賤的娘一樣,就知道哭,就會裝柔弱,你是不是還想到父汗面前告我一狀。”
“姐姐,我并沒有,”烏洛蘭看了她一眼,又將眼淚憋了回去。
而塔娜的性格暴躁,此時瞧見她這幅模樣,便更是怒上心頭,立即便揮舞鞭子,結果此時門口又來了人。
脫脫臺吉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塔娜正在拿鞭子要抽烏洛蘭。他立即上前,抓住塔娜的手腕,很是不滿地說道:“塔娜,你怎么能這么對待你的妹妹?”
“她算是什么妹妹,不過是個低賤女奴生的罷了,”塔娜就算在父親面前也照說不誤。
此時站在脫脫臺吉身邊的女人,突然捂住了臉,低低地抽泣了一聲。而脫脫臺吉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又怒斥塔娜道:“烏洛蘭也是我的女兒,她是你的親妹妹。如今她好不容易從大齊回來,還給我們帶回了這樣的禮物,她是我們部落的英雄。”
謝清溪心底冷笑一聲,她還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成了禮物了。
塔娜就知道這個烏洛蘭回來就沒有好事,她原本以為烏洛蘭是在大齊走失了呢,沒想到她居然還有回來的一天。
“臺吉大人,你千萬不要為了烏洛蘭而責怪塔娜小姐,這一切都是我的錯,”站在脫脫臺吉身邊的女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