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說謝他一下。
呵,這個拔腿無情的女人!
……
文臻和易人離之前早已雇好一輛大車,將弄來的尸體和張洗馬都藏在車上,易人離看了一下張洗馬的情況,便道幸虧太子技術不熟練,那一刀捅偏了位置,滾入火場后又運氣很好,躲過了大火,又被及時救出……下面能不能活就看運氣了。
文臻滿懷希望地聽著,卻被易人離最后一句話嗆得翻了一個白眼,兩人趕車一路回去,在半途又接了君莫曉厲笑,四人感嘆了一下太子的傻逼和陛下的傻逼——放著燕綏那樣的兒子不立太子就是最大的傻逼。便匆匆趕車回到十字坡包子店。
包子店里人們都還沒睡覺,正和隔壁茶肆老板娘展開一場熱情洋溢的問候女性祖先活動,事情的起因是這邊燒烤夜宵,茶肆老板娘又扔大糞了,大意是說花園草坪趴的煙氣熏到了她家的狗,留守的人得了文臻的授意,之前隨便忍忍,現在無需再忍,撕逼到最不可開交的時候,文臻回來了。
文臻悄沒聲息地回來,做被吵醒狀,親自上陣問候茶肆老板娘,人就是這樣,你一開始兇狠也便偃旗息鼓了,你一開始慣著,一旦反抗,對方會分外不可接受,老板娘很快吵得熱血上頭,抄起手邊的茶壺就對文臻那邊砸過去。
文臻那邊回了一只王八。
老板娘砸了一套茶盞。
文臻那邊回了一條鱔魚。
幾番回合之后,頭上掛著王八,脖子上盤著鱔魚,裙子上綴著海帶的老板娘怒氣勃發失去理智,拎起茶肆里終年不滅的火爐子,越過文臻故意弄得很低矮的籬笆,砸到了文臻這邊的草地上,在易人離的幫助下,成功撞翻了還有火星的烤架。
然后便起了今晚的第二次大火。
草地上有烤架,草地易燃,房子也易燃,文臻等人大呼小叫,不斷潑水救火,火卻越燒越烈。
因為那就根本不是水,是沉淀過的油。
茶肆老板娘一開始還笑吟吟看著,和自己的小二們說一句得罪我就是這下場,后來火漸漸大了小二們有些擔心,都說要不要去救,老板娘依舊滿不在乎,道一聲老娘擔得起,磕著瓜子看著那邊文臻等人狂叫呼救奔走,笑得開心。
文臻則把屬下朋友們分成三班倒,本著演戲也要輪流上的原則,一批人在上面負責奔走救火喊救命,誰喊得凄慘就不追究誰吃光零食且對老板娘見死不救的罪責,另一批人在屋子早已挖好的地道下面整理細軟,帶走腌制好的臘肉干糧,護理病人。
還有一批人則把那些從太子別院里拖來的尸首,扔進火燒得最猛烈的地方。
忙碌得差不多了,陳小田耿光也回來了,道順利把易銘及其護衛引到了太子軍隊的大營里,兩邊差點火拼起來,解除誤會后易銘臉色很難看,當即表示要去拜會太子,去太子別院了。
文臻笑瞇瞇地想,太子現在還在裝暈呢,東宮洗馬出事這件事,如果被易銘察覺,十有八九要做文章,太子想打共濟盟撈軍權和軍功,易銘卻不能讓他真把共濟盟給解決了,就讓兩個心懷鬼胎的人先斗一斗吧。
對她來說,易銘今晚被調虎離山,她走得也更方便一些。
一切都忙碌停當,一行人背的背扛的扛,順著密道撤出。文臻走的時候,還將那位張洗馬身上搜了一下,找出一塊玉佩,砸碎后留了一塊在火場里。
砸完后她大喊一聲:“茶肆老板娘殺我!”
她這邊瀟灑地走了,那邊,茶肆老板娘插著腰,看著火勢越來越大,卻沒人出來,臉上的笑漸漸凝結了。
正如包子店母夜叉不是母夜叉,茶肆老板娘也不是單純的老板娘,在這四面交通的渡口,開個茶肆,正是搜集走南闖北的客商口中各種消息的好辦法。
老板娘在此多年,一向做得不錯,忽然來了個包子店,擠走生意還是小事,關鍵是搶走客人就沒了消息來源。
出于憤怒,也出于上級授意,老板娘開始了對包子店的長期的挑釁和試探,但是對方卻如烏龜一般堅忍,也如烏龜一般殼硬,今晚卻忽然反擊了。
反擊的后果卻令人發蒙。
老板娘等了又等,聽見文臻臨走那聲大喊,終于發出一聲尖叫:“救火啊——”
她身邊扮成小二的屬下急忙抄起勺子水桶,一盆盆的水潑向火場,但是已經晚了,大火已經無法遏制,還險些蔓延到附近百姓,百姓們早已報官。附近專職救火的巡鋪和民壯們都已經趕來,但是火太大無法撲救,又有人指出放火的人是茶肆的老板娘,還說聽見包子店孫二娘的凄慘呼救,聽見扈三娘最后的死亡指控。
官府當即便把茶肆老板娘看住了,老板娘大呼冤枉,可冤枉什么呢,火可是你放的。
等到火勢漸滅,火場里扒出幾具燒得只剩半截啥也看不出來的尸首,老板娘徹底癱倒了。
她有苦說不出,她這個細作,領的是見不得光的秘密任務,是大公子的“百腳”之一,平常能夠隱秘地受到照拂,但是出了這樣的大事,大公子絕不會出手引火燒身。
灌縣縣令已經趕來,一邊抹汗一邊想家主最近正在附近巡察,偏偏就出了這燒死幾人的大案,今年的考績便不要想了,越想越恨,怒道:“這女人定然是奸人,在此處別有所圖,不然怎會這般心狠手辣,草菅人命!關押起來,好好審問!”
他本是心中惱怒羅織罪名,卻誤打誤撞說對了不少,茶肆老板娘臉色慘白。
忽然有人急急跑來,低低在縣令耳邊說了幾句,縣令愣了一下,向后走去,老板娘目光越過黑暗,看見煙霧盡頭,幾個護衛長身而立,擁衛著中間一頂黑色轎子。
看見那頂低調的黑色轎子的同時,茶肆老板娘的眼底爆出希望的精光。
灌縣縣令已經走到那轎子前,恭敬地行禮,里頭人并不說話,倒是轎子邊的護衛道:“大公子回益陽城,路過此地,本想來這里最近很有名的包子店嘗個新鮮,沒想到已經出了事。”
縣令道:“是下官失職,護佑百姓不力,給公子帶來遺憾了。”
護衛又道:“兇手可曾捉拿歸案?”
縣令道:“已經緝拿在案。”
里頭咳嗽一聲,護衛便道:“大人真是才能出眾。既如此,捉到案犯也便成了,勿要驚擾無辜百姓,也勿要牽連案犯不相干的家人。”
縣令歡喜地弓腰:“謝大公子夸贊,下官省得。”
他身后,原本眼眸中滿是驚喜的茶肆老板娘,聽見最后一句,瞬間又轉了死灰的顏色。
幾句對話一完,轎子沒了動靜,護衛也不說話,縣令躬身等著,莫名其妙,那護衛忽然指著側方道:“那里好像有人在呼救?”
縣令急忙告罪,急急帶人去看,火場前冷清下來,轎子里的人道:“推我去看看。”
那轎子底下便伸出車輪,軋軋往火場去,轎子毫無顧忌地在那些零落的焦骨上碾過。
忽然里頭人道:“停。”
轎子停下,片刻后轎子里的人道:“扒開底下的灰。”
護衛在半幅焦骨下找到了半塊玉佩,遞到轎子里。
那玉佩原本被文臻扔在火場中,被掉落的橫梁和尸骨壓在底下,原本很可能就此不見天日,但不知怎的,卻被這人發現了。
里頭又靜了靜。
轎中也是一片黑暗,只有男子淡色的衣襟在幽幽閃光,那人細長的手指按在殘破的玉佩上,微微閉眼。
好像要在腦海里將這玉佩相關的一切勾勒出來一樣。
他睜開眼,遠處風燈的光芒從微微開啟的轎子窗縫里瀉入,映出他長眉青青,眸子如霧中遠山一般清潤。
隨即他把玉佩遞出來,道:“放到比較顯眼的地方去。”
護衛依把玉佩扔在焦骨上頭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然后轎子抬起,黑色的轎子無聲無息穿行在黑暗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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