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的馬車還在前行,但竟然是下行的。越來越下越來越下,直到穿過一叢花木,前方忽然出現一個洞口。
在一戶人家的后院看見洞口這感覺實在太詭異了,然而那馬車毫不停留進了洞。
然后她發現真的是穿山而過。
這戶人家適合裝逼,人家說家里有礦,他家可以說家里有山。
當然是座小山,穿山是很短暫的過程,但這是在古代,在古代把山挖穿,還不是在川北,在遠離川北的沿海不起眼的城池,唐家居然也能做出這么浩大的工程,且這工程很明顯不能起太多作用,如今被拿來作為他家繼承人甩掉情敵的借助工具——文臻覺得東堂太平的日子可能真的不會太久了。
跟隨唐羨之走這一路,她對唐家的勢力的龐大越發感觸深刻,還是那句話,如果是在川北,那是怎樣的?
如果在川北,唐羨之不需要費心這樣隱藏行跡,如果在川北,燕綏追起來怕要艱難萬分。
她想起那日皇帝指婚,在她答應后和她又多說了幾句。意思就是答應指婚本身也是一種冒險,因為不確定一直安安分分的唐羨之,是不是打算借著指婚的名義趁機搞事,但是他既然這樣請求了,朝臣樂見其成,不答應也得答應。畢竟大家還指望著靠這場婚姻將未來可能發生的變亂盡量延緩或者按下,在誘惑面前,人們本就容易忘記很多危險的可能。
文臻心里明白,對她來說,這是一場交易,也是一場冒險。成,她將獲得豐厚回報;敗,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富貴險中求。
反正不想從王妃身份上求。
聽起來就俗氣吧啦的。
馬車從山洞中一掠而過,身邊的唐羨之微笑和她說起這山洞開挖的趣事,文臻聽著,心想偌大家族的繼承人啊,說日理萬機也不為過,居然遠隔千里的一個城池挖山洞時工人發生的事都知道都記得。
她腦海中模模糊糊掠過一個念頭。
這樣不斷地迷惑、改換,追蹤的人會被不斷地分散人手……
眼前一亮,出山洞了。
出了山洞,竟然就看見了碼頭,卻是在碼頭不遠處,另一個隱蔽的方向,停著一艘船。
上船起航,文臻回頭看一眼,心中佩服。
特么的唐羨之也是個狗性子啊。被這樣追,以為肯定要走一段陸路迷惑一下燕綏,沒想到他愣是堅持走水路。
燕綏現在在哪里呢?
……
燕綏現在在看信。
坐在海女家閨房的桌子邊,第三次看信。
唐羨之謹守男女之防不進人家內室,他可沒這個禁忌,他眼里本就沒有男女,只有魚唇的人類和不那么魚唇看著還算順眼的人類。
所以他坐下來后,不僅看信,順便連先前文臻和那少女的對話,以及兩人看過的首飾式樣都知道了。
他在那認真地看信,德高望重站在他側后方斜著眼睛瞄,覺得這好像是洋外文字,這鬼畫符一樣的文字德高望重也曉得一些,畢竟他近身伺候殿下,而殿下前陣子很是挑燈夜戰了一陣子這種鬼畫符,連帶著他也學了一些,就怕某日主子心血來潮,忽然用洋外文字下命令,自己聽不懂,主子可不會因為這是洋外文字就放他一馬。
但是德高望重瞅了半天,還是沒有辦法判斷出那信的內容,看著是洋文,但是無論是橫著讀,豎著讀,頂頭讀,順尾讀,都讀不出連貫的內容。但看那內容很有規律,又顯然不是亂畫。
主子看得十分認真,并不像不懂的樣子,德高望重不禁感嘆——主子果然非人哉。
等燕綏終于將這坑爹東西看完,又垂眼思索了一陣,然后才發覺,因為這個東西,他足足耽擱了半個時辰。
那黑心蛋糕,是故意的吧?
他將那信珍重收起,放進貼身的一個防水的小袋子里,才轉身向外走,德高望重等人跟在他身后,扛著沉沉的袋子,袋子的紋路縫隙里,隱約露出各種顏色的珠光來。
嗯,宜王過境,麻袋扛珠。
……
文臻站在新船上,看著黑沉沉的水面。
這船依舊不大不小,可以有一定的裝備,也不妨礙速度,前方,號稱“繡城”的漳縣城。
這回碼頭上有人迎接,陣仗還不小,文臻聽唐羨之屬下回報,說是當地郡守和縣令來接公子。心想這回好了,看樣子是不會有某人提前從官家下手設絆的事兒了。
那岸上的人在熱烈的揮手,文臻想漳縣的人好生熱情,這么怪不好意思的,便也笑瞇瞇揮手,一瞬間想到某篇著名課文,頓時那爪子揮得更頻繁了。
旁邊,不知為何唐羨之眉頭微鎖,看她揮動爪子,側頭睇她一眼,眼神微帶笑意。
文臻正在詫異,然后便聽清了岸上人的話。
領頭一個中年黑須男子大喊:“唐公子,煩請速速回航!漳縣各處繡坊和莊子被人煽動,正在集體暴亂,此處不安全,請速速回航!”
文臻:“……”
表錯情了啊!
……
燕綏繼續往碼頭走,德高望重等人跟著,
心中都有疑惑難解,畢竟在他們看來,他們遲早追得上唐羨之,畢竟水上有很多限制,船只數目有限,很難掩人耳目,唐羨之如果真想甩脫他們,現在就該換馬車走陸路,匯入人海才對。
所以他們已經派人去各個城關打探,尋找蹤跡。
但殿下的思路一向與眾不同,看樣子他還是打算走水路?
前方偵測信息的之隊護衛回來,道有人看見唐羨之的馬車去碼頭了。但也有人說曾看見唐羨之的馬車曾在一戶人家門前驚馬。
德高望重按例就要派人去查看這兩處,但燕綏擺了擺手,根本沒有去看那個驚馬的門戶,直奔碼頭。
德容工們一臉懵逼地跟在燕綏身后,為了追趕上殿下的智商的進度,不得不求教,“殿下,為什么我們不去查看可疑之處?”
雖然每次頂著殿下那種“你們這種魚唇的人類”的淡漠目光比較痛苦,但是跟不上殿下的智商總覺得自己是個傻子的感覺更痛苦啊,一不小心傻過了殿下容忍的底線,還可能遇上被隨時踢出天京去邊緣地帶負責各路消息搜集的危險。
“出事的房子在什么位置?”
出法隨趕緊調出剛搜集來的本地的地圖,看了看道:“好像離碼頭和出城官道都挺遠……”
燕綏的眼光掃過來,他打個寒戰,趕緊再仔細看,隨即恍然,“啊,不對,雖然離官道遠,但離碼頭……背后是一座小山,如果穿過那小山,就是水域……但是不可能啊……”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如果沒有選擇方便前往官道的地方做障眼法,那就說明沒打算走陸路,既然沒打算走陸路,那就一定是水路,既然是水路,走不走碼頭有什么要緊?只要找到一條可以直達水岸的路就可以了。”
德容工們齊齊閉嘴——說得輕巧,又是一對大佬對著騷。開山穿路,是正常人會做的事嗎?
透過各種眼花繚亂的障眼法,直抵中心,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嗎?
唐羨之走水路,只是沒有通過碼頭,而燕綏不管他通不通過碼頭,也走水路就行。
畢竟走水路到漳縣才是最快的。
這回不是輕舟了,換大船。
接近出海口了。過了前方漳縣,就進入了烏海海域。
德容工們來請示是否需要在漳縣下船,經過這一路的沒日沒夜追蹤,后方的人還沒跟上,前方的信息傳遞人員為了傳遞信息也已經撤回了很多,燕綏自己帶的人,也有很多分散去查各種假動作,一時跟不上,還有一批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出現,據說被殿下派出去執行秘密任務了。現在他身邊只剩了德高望重容光煥發和出法隨良工巧匠。
如果在漳縣下船,離天京已遠,人手也少,萬一有什么事,怕難以顧及。
德高望重心中更有一層憂慮,唐羨之這樣將殿下引著一路出海,目的到底是為了什么?總覺得絕不僅僅是單純帶文姑娘一路游山玩水。
現在因為臨水走遠,信息也跟不上,漳縣的情況已經不太清楚了,更不要說出海之后,茫茫大海之上,發生什么,誰也無法預測。
但是他也無法阻止殿下,只能暗暗祈禱,又暗罵工于心計搞事,多吃點苦活該。
這幾日趁殿下不在船上,他們都想把工于心計悄悄拉上來喘口氣,但工于心計向來是個執拗的,竟然死活不肯上船,所以大多數時候,他們把他拉上來,吊在船舷一側,反正不要礙殿下的眼就行了。
前方漳縣已經在望,此時正是黃昏,暮色四合,岸上景物已經不大清楚,但隱約有吵嚷聲傳來,似乎岸上十分熱鬧。還能看見很多奔走的影子。
然后燕綏忽然“咦”了一聲。
能讓他發出這種聲音的,一定不是小事,幾人心一跳,抬頭去看,便見有人沖到長長的延伸進水里的碼頭上,潑了一大桶什么東西,隨即又扔出一個火折子,蓬一聲,碼頭起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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