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遠越死。”朱瀚道,“京中變局已起,若我滯外,任人定罪。”
陸謙沉默,片刻后抱拳:“屬下聽令。”
京師。二月初七。
夜未央,宮中燭影搖曳。
敬思殿外,侍衛森嚴。朱元璋正獨坐案前,神情陰沉。
案上陳著一封密報,內監監司印章赫然在上。
他緩緩讀完,眸中寒光如刀:“鎮獄令已出京,卻逆返。好個朱瀚――倒真有膽。”
身旁一名太監戰戰兢兢上前:“陛下,要不要――”
“讓他進宮。”朱元璋淡淡道,“朕倒想看看,他能說出什么。”
太監退下。
次日清晨,乾門外。
朱瀚一身青袍,腰懸鎮獄令,面容冷靜。
陸謙欲又止,終低聲道:“王爺,小心。”
朱瀚微一點頭,獨自邁入宮門。
殿中氣息凝重。朱元璋未抬頭,只問:“為何返京?”
朱瀚恭聲答:“臣弟奉令追查飛鶴舊脈,得玉匣一方,事關鳳印,故速回啟奏。”
朱元璋抬目,眼中光冷:“玉匣何在?”
朱瀚雙手奉上。
朱元璋接過,緩緩揭開。血玉半片,仍舊微紅。
殿內寂然。
朱元璋注視良久,忽而笑了:“果然是鳳印陽半。你查得倒快。”
朱瀚道:“臣弟無功,唯不解何廣既為陛下親信,何以遭殺?”
朱元璋眸光微轉:“你懷疑誰?”
“臣弟不敢。”朱瀚答得平靜,“但案中所見,并非盜印,似為滅口。”
朱元璋手指輕敲案面,聲音平緩:“鳳印一事,若泄,天下自亂。滅口,未必是錯。”
朱瀚抬眼:“若連持印之人都被滅,那鳳印何用?”
殿內空氣驟冷。
朱元璋緩緩放下玉匣:“你想說什么?”
朱瀚沉聲道:“臣弟只覺,鳳印非逆物。若真有守詔之名,陛下不妨觀其所載,或可見先皇舊意。”
朱元璋盯著他,目光如刀。
良久,他笑了:“好一個守詔。十年前我留你一命,如今你倒要教我做君王?”
朱瀚不卑不亢:“臣弟不敢。只是,先皇遺命,關乎社稷。若陛下真信天命,當明暗并存。”
朱元璋的笑意漸斂,聲如沉雷:“你可知,這世上最危險的,不是逆賊,而是講‘天命’的人。”
朱瀚垂目:“若天命與人心相悖,那天命又有何用?”
兩人目光交錯,空氣幾乎凝結。
片刻后,朱元璋忽然嘆息:“朕知你心。你護太子,護那一點清白。但朱瀚,你要記得――帝位從不是清白得來的。”
朱瀚沉默。
朱元璋揮手:“鳳印由朕收回,你退下吧。鎮獄令暫留――以觀后效。”
朱瀚躬身退下。
出殿時,心頭一陣發涼。鎮獄令被留,等同削權。
皇兄這一步,已將他逼至懸崖。
當夜。
朱瀚未回王府,而在南城僻巷暫居。陸謙送來暗信:“王爺,馮禮失蹤,洛陽廟中盡毀,似遭火攻。”
朱瀚面色一沉:“又滅口。”
陸謙道:“屬下疑是內監監司動的手。”
朱瀚目光冷厲:“皇兄不容暗線。鳳印既入宮,他必徹底清除‘守詔’遺脈。”
他沉吟片刻,取出那冊《守詔》,輕嘆道:“馮禮說得對――凡血未枯,詔未亡。”
陸謙問:“王爺,可要再動?”
朱瀚搖頭:“此刻動,反送命。須靜觀。”
他抬眼望向窗外月色,喃喃道:“若鳳印兩半合于宮中,必有異象。那時,便是破局之機。”
數日后,宮中傳出消息――皇上將親祭奉天殿,行“祈詔”大典,以示承天正統。
陸謙急入匯報:“王爺,祭詔即祭鳳印!”
朱瀚目光驟冷:“他要當眾合印。”
“是。”
“那便是要宣告――天命歸己。”
朱瀚緩緩起身,握緊拳:“皇兄這是要借天理封人心,一舉抹殺‘守詔’。”
陸謙急問:“王爺可要阻?”
朱瀚沉聲道:“祭典設于奉天殿,外臣不得入,唯近侍可陪。若要阻,須入內宮。”
“可陛下防你――”
“他防人,卻防不了自己。”朱瀚冷笑一聲,“他要我做刃,那我便做――逆刃。”
祭典之日,京城鐘鼓齊鳴。
奉天殿外,百官俯首。朱元璋身著冕服,步上丹陛。
御案之上,鳳印半陽半陰,靜臥于玉盤。
他高聲誦曰:“奉天承運,永定山河,鳳印為證!”
隨聲,玉盤中兩片血玉緩緩合攏。殿內燭火驟明。
就在此時,殿角忽有陰影一閃。
朱瀚身披侍衛甲胄,踏入殿中。
眾人驚呼:“王爺――!”
朱元璋面色一變:“你擅闖奉天殿!”
朱瀚沉聲道:“臣弟奉鎮獄令入殿,有要事啟奏!”
他上前幾步,目光盯住那兩合之印。
“皇兄,此印非天命之物,乃先皇留詔――守詔為明,天命為暗。今日合印,非承天,而逆詔!”
殿上內侍盡皆色變。
朱元璋暴喝:“放肆!”
朱瀚一掌推翻玉盤,血玉跌落地面,裂出細紋。
頓時,朱元璋面色鐵青,拔劍出鞘。
“你這是造反!”
“若為守詔而死,臣弟無悔!”
殿中風聲驟起,燭火搖曳,眾人不敢動。
朱瀚與朱元璋相對,劍光相交,只一瞬,殿頂珠簾碎落。
朱瀚后退半步,掌中血跡。朱元璋胸口微顫,卻壓住劍勢。
他怒極反笑:“好,你要守詔,那便守在地底吧。”
“來人――押下鎮獄!”數十侍衛沖入。
鎮獄司。石壁陰濕,滴水聲滴答作響。
朱瀚倚壁而坐,神色如常。陸謙被押至外堂,嘶聲道:“王爺!”
朱瀚淡笑:“不必慌。鳳印在殿中已裂,皇兄不會再輕舉妄動。”
陸謙低聲:“那王爺――”
“留得一息,便有一線。”
獄門忽然開啟,一名老太監緩步而入。
燭光映出那張熟悉的臉――正是曾在鳳儀宮出現的黑斗篷太監。
他陰聲道:“王爺,終于又見。”
朱瀚微瞇眼:“你是誰?”
那太監輕笑:“守詔之人。”
朱瀚心頭一震。
太監取出一物,赫然是鳳印陰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