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這么說,但他卻再沒提打上門去的事兒。
周謨略略松了口氣,旋即又翻身跪倒,自扇了兩嘴巴道:“小人失,還請王爺贖罪——小人也是覺得,那焦順如今早就是滿朝文臣的眼中釘了,咱們只需坐山觀虎斗就好,又何必替那些大頭巾打頭陣?”
“一個奴才秧子,算什么虎?!”
忠順王卻還是有些憤憤難平,他近幾年也是跋扈慣了,養成了容不得人反抗忤逆的心性,雖然明知道焦順是皇帝的心腹,可還是忍不下這口氣。
其實周謨也憋著氣呢,不過當初賈雨村掰開了揉碎了給他分析,讓他知道忠順王府現下碰誰都行,偏就不好對那焦順下手。
于是膝行兩步,邊給忠順王捶腿,邊準備再勸諫兩句。
結果就在這檔口,南安王在鎮國公府大肆召見勛貴外戚,準備出錢出人資助工學的消息,就傳到了忠順王駕前。
忠順王狐疑的坐直了身子,低頭問周謨:“這回他葫蘆里又賣的什么藥?”
“這個么……”
周謨略一琢磨,便猜到了南安王的用意,忙分說道:“以卑職之見,南安王約莫是想借機討陛下的歡心——這案子太上皇已經撒了手,現下究竟如何裁斷還不全看陛下……”
“好個奸詐的小白臉!”
忠順王又猛然起身,結果因起的太急,兩眼發黑又跌坐了回去。
眼見他扶著額頭齜牙咧嘴,周謨忙命人取了藥來,又要命人請太醫上門診治。
“用不著。“
忠順王這時卻已經緩了過來,咬著牙發狠道:“這場官司咱們必須得打贏!”
“這……”
周謨看了看他的臉色,遲疑道:“要不,咱們也往工學里捐點錢?”
“不成!”
忠順王想也不想就否決了這個主意:“讓人知道了,豈不以為本王是在拾人牙慧?!”
“那……”
周謨想了又想,覺得這事兒還是繞不過焦順,畢竟讓皇帝心心念念,忠順王府又能插上手的事兒,也就是焦順管的那一灘了。
別的倒也不是沒有,可都算不得關鍵要害之處。
“你到底有沒有主意?!”
忠順王見他沉吟半晌,便不耐煩的催促道:“若不成,便召……”
一聽這話頭,周謨就知道忠順王是要召見自己的競爭對手,便顧不得再細想,忙道:“王爺,小人覺得這事兒的關鍵,還是得著落在那焦暢卿頭上!皇上既命順天府裁決,顯是不愿親自下場——可要是讓那焦順徹底倒向了南安郡王,說不定就能鼓動圣上改變心意。”
忠順王沉著臉細一琢磨,倒有些慶幸方才沒急著去工部動粗了,否則豈不是主動將焦順推給南安郡王?
打輸了官司會遭到什么懲處,忠順王倒并不怎么在意,但他自持是正牌子皇家血脈,論爵位、輩分、出身,俱都在南安王之上,豈肯受這黃毛小子的氣?
再說了,焦順不給王府面子,那畢竟是還是暗地里的,除了當事人之外并沒有幾個人知道。
但忠順王和南安王的意氣之爭,可是白在明面上的,如今更是鬧到路人皆知。
正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一番忖量斟酌之后,忠順王咬牙吩咐道:“罷罷罷,便讓那狗奴才再囂張幾日——去把那新鋪子的地契取來,然后差人送到焦家!”
“王爺圣明!”
周謨聞連忙歌功頌德,又擔心下面人把事情辦砸了,干脆揣了地契親自找上門去。
…………
當日傍晚。
榮禧堂書房內,賈政正往茶杯里撒枸杞,忽就見單大良慌里慌張的闖進來,變聲變色的道:“老爺,不好了、不好了!那王府的周長史又來了!”
賈政聞手一哆嗦,滿把枸杞撒了一地。
“禍事了、禍事了!”
他驚慌失措的道:“必是那婆娘和璉哥兒媳婦胡鬧,惹得王爺動怒了!”
說著,又捋須恨聲道:“我早說以和為貴,偏她們總是不肯,竟還想用焦順的兇名嚇退王爺,卻不想想他一小小工部主事,在忠順王駕前又算個什么東西?焉能讓王爺退避三舍?!”
越說越惱,他忍不住連連頓足:“如今倒好,忠順王差人打上門來,卻要老爺我去受著!”
賈政抬手往東北角一指道:“還不快去把焦順找來,跟我一起去見王府的長史官!”
見他六魂無主的樣子,單大良忙提醒道:“焦大爺此時想必還沒從衙門回來,卻怕王府的人等不得許久。”
“這……”
賈政糾結的一跺腳,最后還是不敢怠慢,只得揚聲道:“去,把我方才說的話,一個字不落的說給太太聽,讓她瞧瞧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等單大良領命去了,他苦著臉整理好衣冠,然后強行堆起笑容迎到了前廳。
一進門,賈政就連忙長躬到底:“下官來遲,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周謨還了一禮,卻道:“存周公無須多禮,下官此來實是奉命來見焦祭酒的,因打聽著焦祭酒尚未回府,故而才暫來叨擾存周公。”
果然是因為焦順來的!
賈政心中暗暗叫苦,連忙撇清道:“那焦順日漸頑劣,我早有趕他出府的意思,只是礙于他新買的府邸尚未竣工,所以才……”
說著,又一躬到底:“他做了些什么,我實不知內情!”
“嗯?”
周謨原還想托賈政做個中人,哪成想竟聽了這么幾句,當下起身嗤笑道:“如此一說,下官倒是來錯了。”
說著就要離開。
臨出門見賈政那一臉劫后余生的樣子,卻又忍不住多嘴解釋道:“王爺命我來,是來給焦祭酒送鋪子的——原本我們府上也準備做輪胎生意,可王爺說了,若只是榮國府,便說破天也攔不住他做買賣,但既是焦祭酒也有干股在里面,倒不好與他爭利,索性便讓下官將新鋪子的地契送了來。”
“啊?!”
賈政登時瞠目結舌、如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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