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海棠羊水破了。但到巳時還沒反應,等到午時,確認是難產無疑了。容儀又去求了一次曹夫人,更加沮喪的回來。曹夫人見容儀隱隱有寵妾滅妻的意思,更加不喜海棠。羅衣娘家竟是難見的硬骨頭,鬧大發了又是她丟臉。她最初還想著一個壞了名聲的庶女,怎么拿捏怎么算呢,誰想到她兄弟這么厲害。好一陣都被圈子里的貴府笑,笑她彈壓不住小妾,笑她的庶子媳婦娘家打上門來,笑她們家沒規矩。當老子的就喜歡圍著小老婆屁股后面轉,當兒子的就更加了,這媳婦娘家厲害吧自己還不厲害,小老婆生產你瞎摻和啥啊?你還真忙和上了。真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倆口子兒媳婦生產呢,這沒頭蒼蠅一樣,這蕭家是家教太好還是家教太不好啊!
太夫人見容儀丟臉丟的有些大了,一怒之下便讓安陽侯這個當爹的拎過去訓斥了一頓。大奶奶也裝模作樣的跑到青葵院替羅衣道了回委屈。兩口子又坐在一起等啊等,等阿等,等到天黑沒消息,又迷糊睡到天亮,還是沒消息。
到了下午,總算有了消息。卻是很狗血的:“保大人還是保孩子。”這還是穩婆偷偷跟羅衣講的,她是羅衣請過來的,又是內宅混的人,所以這種時候先請示羅衣,是示好的意思。通常主母都是保大人,這么一折騰這個小妾不死也半條命,再懷孕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還顯的她仁慈。保小孩么,多一個庶子分家產,你當好玩的么?羅衣目瞪口呆,她哪里知道啊,也不想做這個主。不想見死不救和不主宰別人的生命是同一個概念,她索性把皮球踢給容儀。
容儀腦子里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平常不動還好,一動全是漿糊。穩婆越催,他越糾結,他也膽子小啊!他要膽子大能讓羅衣一弱女子拿住了么?讓他做決定絕對是白瞎。
穩婆不急,反正她是沒責任的。拖下去一尸兩命,豪門里也不少見,她經歷的多了去了。羅衣這種真著急上火的年輕主母反倒是少見,或許在婆婆跟前不得臉,怕擔責任吧。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過,她也不催促。
沒想到此刻太夫人派人來了,叫住穩婆,淡然的說:“若是不好抉擇,不過一個丫頭……”
穩婆瞬間明白了,羅衣心下反倒微微松了口氣,不要她做決定就好。她能做的是盡可能的要求兩個都救,可她畢竟不是圣母。出于對生命的尊重和同情是一回事,為這種事下定決心擔責任遭埋怨是另一回事。此時此刻,她也只能依然強調,盡可能的兩個都救。容儀的眼中帶著感激,卻也一樣無可奈何。
申時末,一個女嬰啼哭的來到了世上,而女嬰的生母,則永遠的閉上眼睛。容儀一時激動沖了進去,卻親眼看到什么叫做殘酷,什么叫做舍大人保孩子。血淋淋的尸體,襯著白的泛青的皮膚,難以喻的惡心和恐怖。容儀嚇的瑟瑟發抖,半晌才慘叫著跑了出去。
羅衣見狀沒敢踏入產房,只叫已經待命的乳母把小嬰兒帶走。一步三回頭的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嚇的不比容儀輕,容儀的恐懼是視覺上的,而羅衣,則是心理上的。
容儀廢柴毋庸置疑,但到底是個大男人,侯府親戚多如牛毛,他不至于沒見過死人。那樣慘叫的奔走,只能說明尸體很恐怖。何況她的乳母楊媽媽早早的攔了產房的門,深怕她進去。楊媽媽不說話是真的,但疼她的心也一樣是真的。各種情形表明,海棠死的不是一般的慘。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現在才想起來太夫人的使者,那輕飄飄的一句話:“不過是個丫頭……”。如果有一日,站在鬼門關的是她,會不會也有那么一句:“不過是個庶子媳婦?”容儀與她毫無感情,他們之間,還不如從小伺候的海棠。到了那個時候,容儀會不會像這次一樣,連爭取的一句話都無?
人命如草芥!這是羅衣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意識。打發出去也好,賣掉也好,哪怕是打人也好,都可以欺騙自己,他們出去了也許有更好的生活,反正沒看見,反正看不見。只有這一次,眼睜睜的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就如此逝去,第一次很不爭氣的躲在床頭,默默的哭著:“媽媽,我想回家……”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