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之時。
二皇子已然難以聽辨清玉公主的聲音。
他的腦海中,轟鳴聲如雷霆萬鈞,宛若蒼穹之上無數流星隕落,撞擊得他身心俱疲,血肉模糊。
揚起的塵埃、沙粒、碎石,緊緊包圍著他,令他動彈不得。
伸手不見五指。
看不清自己。
看不清身后。
也看不清未來。
更不看清摯親的心。
難怪……
難怪他會覺得母妃的一舉一動一一行反常的可怕。
不,定是他想岔了,誤會了母妃。
方才,母妃還在說,即便是有再大的麻煩,都有母妃和奉恩公府為他排憂解難,他無須憂心至寢食難安。
可,母妃也說過。
有他在,六弟健康快樂的長大,做個富貴閑散的王爺即可。
無需才華橫溢,無需博古通今,無需文韜武略。
怎的,如今卻又要煞費苦心的延請德高望重的俞山長為六弟講學?
他不是嫉妒六弟,更不是期冀六弟做個一無是處的紈绔。
但,最起碼不應該是在這個微妙的關頭。
怎么,賜予他明月夜光珠,是因為心有愧疚,特意彌補他嗎?
母妃也覺得他蠢出生天,是扶不上墻的爛泥,便轉而精心培養、扶持六弟,以取代他?
二皇子深知自己大抵猜的八九不離十。
“是嗎?”二皇子沙啞著聲音,情緒難測的說道。
清玉公主笑的單純又無辜“我也不知。”
“興許只是六皇子童無忌,當不得真的。”
“畢竟,六皇子還玩鬧的說,奉恩公夫人給他帶了一箱籠的書,看也看不懂。”
二皇子斂眉。
童無忌當不得真嗎?
可,很多時候,稚子的話才做可信。
是奉恩公府的主意?
確切地說,應該是南子逾的決定吧。
實際上,偌大的奉恩公府,南子逾是真正當家作主的人,就連奉恩公夫婦也事事聽其安排。
清玉公主繼續道“二皇兄,你還沒說入宮的緣由呢。”
“自然是請安的。”二皇子的神色愈發勉強,語氣愈發生硬,整個人身處徹底爆發的臨界點。
“清玉,這朵紅菊不配你。”
“簪朵花匠培育的重瓣白玉蘭吧。”
二皇子心中郁悶,滿臉煩躁地盯著清玉公主發髻間那朵璀璨奪目的紅菊,語氣冷硬地說道。
“二皇兄說的是。”
清玉公主似是嚇壞了般,慌亂的拽下鬢邊紅菊,從善如流,不見一絲抗拒,膽怯、軟弱、順從的像是沒有任何主見的皮影人。
二皇子更氣悶了,下意識拔高聲音“清玉,你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嗎?”
清玉公主微微顫動著那如扇般的長睫,顯得楚楚可憐。
她顧影自憐,輕聲細語的說道“我非二皇兄,既無地位尊貴的生母,亦無權傾一時顯赫至極的外家,更未蒙父皇寵信和倚重。”
“無人可恃,無力自支。”
“沉默,安分、乖順的活下去便足夠了。”
“二皇兄,你別生氣,我這就走,絕不再惹二皇兄生氣。”
“不必。”二皇子冷聲道“你繼續曬太陽養神,我尚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每邁出一步,二皇子的心中便不斷回響著清玉公主那凄楚而又謙卑的聲音。
他不要做棄子!
他不要如清玉公主一般,無人可恃,無力自支。
在這場棋局里,他必須做主導者,而不是奉恩公府和母妃手底下的小棋子。
二皇子倉皇失措的神色,漸漸變得堅定。
對,做主導者。
生死都轟轟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