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我想脫離這具身體。零說。
零的話讓單無綺一瞬間提起了警惕。
這具身體太孱弱了,比風中搖曳的燭火還要不堪一擊……我沒有開玩笑,這個人類小家伙沒有任何特殊之處,他在我鉆進靈識后,拼盡全身的力氣抓住我,幾年下來,精神已經幾近枯竭了。零攤攤手,臉上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魚還沒有長出腳就蹦跳著上岸,除了渴死在灘涂上,沒有第二個結局。
單無綺沒有接話。
這孩子叫……維沙爾維沙爾·萊恩對吧零小聲咕噥一句,又對單無綺道,如果你還算喜歡他,就讓我鉆進你的靈識吧,我只是想要離開研究所,沒打算讓這個可憐的小東西成為我的祭品。
你竟然是這種同情心泛濫的角色嗎單無綺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一副隨時準備重拳出擊的姿態,你是基地第一只被捕獲的異種,那些人在你身上做了許多實驗,而你……
我是主動被捕獲的。零道。
這是首長告訴單無綺的情報之一。
但從當事人……不,當事異種的嘴里聽到,又是另一回事。
這是那個男人告訴你的,對吧零低低地笑了一聲,但連他都不知道,我被你們捉住了兩次。
兩次
單無綺皺眉。
研究所的創始人們去世后,零一直在培養罐里沉睡。
如果他被捉住了兩次,那么第一次,是什么時候
單無綺想起零對她講的,筑墻者的故事。
講述那個故事時,零的口吻仿佛一個親歷者。
城墻建起之前,零和筑墻者……是否早已相識
我的誕生,比你們想象得更早。零的眼神飄忽了一下。
他扭頭看向窗外。
高聳的城墻隔絕了夜色,但月光依然澄澈地撒落大地。
猶如數百年前。
猶如億萬年前。
科學的盡頭是神學,科學域之外是不可知域,在人類踏出那個已知的圓圈時,走出的每一步都要向神明祈禱。零的聲音輕得仿佛一縷夜曲。
單無綺無法判斷零的話是真是假。
現在的人類仍然掙扎在溫飽線上,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命題。
他們猶如一群走出叢林的長毛猴子,一邊用打來的獵物充饑,一邊眺望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浪花。
他們的方舟還未搭建。
他們的文明還未啟航。
我是上一紀人類創造的實驗體,一個從無到有誕生的生命,每一個基因片段都經過精心編輯。零道,創生是科學的禁忌,但像我這樣的存在不止一個,我的誕生,并非他們打破的第一條禁忌,也并非他們打破的唯一一條禁忌。
他仿佛真的在回憶,而非編織彌天的謊:逃出來前,我終日沉睡在培養罐里,等待被電流喚醒,進入下一場未知的實驗。
但一個小研究員放走了我。
我還記得她的臉,她的山根上有一片褐色的雀斑,頭發和眼睛都是褐色的,戴著一副紅色細框眼鏡——在人均四個博士學位的帝國研究所,她的長相著實算不上聰明。
她用特制安全錘錘爆了我的培養罐,我順著流溢的營養液滑到地面上。
隨后我發現,整個實驗室都亂糟糟的。
有什么東西正在這座建筑的地下鼓動著,像爆炸前的蓄勢,像巨龍的心跳。
我逃跑了,無需旁人多。
實驗體逃逸是2級事故,但走廊上,各種各樣的實驗體都在逃跑。還有那些研究員,頭發散亂,眼鏡斜掛在臉上,毫無形象可。
他們也在逃,和我一樣。
我跑出實驗室,我第一次看到了天空。
但那片天空,和我被灌輸的記憶截然不同,既不是燦爛美麗的白晝,也不是幽靜深邃的黑夜,而是一片搖搖欲墜的猩紅。
那種來自地底的鼓動感更強烈了,整個世界都在震顫。
我像只無頭蒼蠅一樣亂跑,耳邊充斥著尖銳的鳴笛聲。
然后,一場毀天滅地的大爆炸爆發了。
零的聲音停住了。
那張屬于維沙爾的稚嫩臉龐上,充斥著劫后余生的后怕,額頭上遍布著豆大的冷汗。
單無綺喃喃道:大災變……
我不知道大災變是怎么爆發的,那個時候,我甚至意識不到發生了什么。零繼續道,醒來后,我在荒蕪的大地上毫無目的地流浪了很久,我遇到了一些實驗體,日后,他們被你們稱為‘異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