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按理說這個時候不當來找你。”他說,“可是,公司里的英文翻譯,單身的只有你一個。其它人都有老公和孩子。”
“沒關系。去哪里?什么時候動身?”
“溫州。今晚十一點的飛機。我們已經訂好了賓館。”
我看看表,剛剛七點。
“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給你一個小時的準備時間,夠嗎?我派司機送你回去,然后八點整接你去機場。”
“好的。”
“也許你聽說了,公司的設計方案出了點事,時間所剩無幾,所以才會有此非常行動。”
“我完全理解。”
“那么,等會兒機場見。”
我回到我自己租的公寓,換了一套日常穿的衣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我的頭因為喝了幾杯酒,很有點暈。我把頭埋在溫水里,仔細地洗了一把臉,然后我出了公寓的大門,看見張總已經到了,他站在車外抽煙,顯然已等了我一段時間。
“對不起,不知道今晚會出差,我可能多喝了幾杯酒。”進車門的時候,我的頭在車窗上碰了一下,顯得很傻。
“沒關系。”他笑了笑,“以前翻譯部的朱小姐,酒量也很好。”
一路無話。
汽車到了機場,我走出車門,被冷風一吹,酒醒了大半。然后,我突然發現,眼前一片模糊。
我居然沒戴隱形眼鏡!
可能就是在洗臉的時候弄丟了。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袋,郁悶地發現,我的備用眼鏡放在那個瀝川給我的lv小包里了。我現在背著的,是平日上班用的帆布小包,肩挎的。因為輕,而且有很多夾層,很喜歡用。
我暗暗安慰自己,不要緊。溫州那么大,不會沒有眼鏡賣。我明早第一件事就是找個商場配眼鏡。然后,我拖著行李箱,如影隨形地跟著張慶輝。
不一會兒,我們在入口處碰到了另外幾個人。我只看得見一群模糊的人影。只聽見張慶輝叫了聲:“江總。”
人影走到我們面前,是粗粗的輪廓。依稀認得出,是江總和cgp的另三位建筑設計師和兩位制圖師。每人手中都有一個手提。
“飛機已經到了?”張慶輝問。
“到了,他們可能正在拿行李。”江浩天回答。
原來,他們還要等另外一撥人。
接機口十分嘈雜。我忍著喉中隱隱上涌的酒味,跟著眾人在圍欄外默默等待。過了約半個多小時,江浩天和張慶輝忽然疾步走過去,余下的人也都跟了上去。顯然,他們接到了要等的人,正在那里握手、寒暄。我什么也看不清,只覺眼前有很多人頭在晃動,有很多牌子在揮舞,有人擁抱,有人尖叫,影影綽綽,似真似幻。
這場景讓我想什么。
六年前,也是在這里,我等過瀝川。他的飛機一點到,我生怕誤了,九點就趕到機場。等得那么苦,到底還是瀝川先看見我,我緊緊地抱他,長久不肯放開。那時,真的,只想把他折成一道手帕,永遠裝進自己的兜里。
現在,多少日子過去了?一切都茫然了。
我默然地想著,面前的人群忽然分開。
我抬起頭,看見一個身影向我走來。
其實,那只是一個穿著大衣的黑影。我認得他,是因為那走路的姿勢我再熟悉不過。
然后,我看見一張臉,離我很近,卻看不甚清。
我突然意識到,今天沒戴眼鏡,是一件多么幸運的事。
我聽見江浩天向這個人介紹:“王先生,這位是我們新來的翻譯安妮小姐。英文系的高材生。她來接替以前朱小姐的工作。安妮,這位是cgp的總裁王瀝川先生。”
一只手向我伸過來,我亦伸手過去。
手,仍然是冰涼的;淡淡的氣息,仍然是薰衣草。
“你好,”他遲疑了一下,“安妮。”
我覺得我的體溫,降到了零度。涌到頭頂的血,凝固了。
我聽見自己的回答無比冷靜,無比專業:“你好,王先生。”
然后,他身后的一個人推著行李,也騰出手來和我握手:“你好,安妮,我是王先生的助理,蘇群。”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