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蕭鳴玉坐在書房,面對著公文,卻半個字也看不下去,眼前只有南雪音的臉,還有她跪伏在地上時,分明壓低了卻更見堅韌的脊背。
她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屬下自請離開端王府。”
她怎么敢,怎么能走?
她不會舍得離開的,她在這兒待了這么多年,這兒早已經是她的家,她唯一的歸屬,她怎么舍得走?
蕭鳴玉心煩意亂,抬頭就喊:“烏墜!”
喊完了才記起來,烏墜壓根沒回來,還在奉都,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蕭鳴玉更加煩躁了。
他推開公文,站起身,大步向北院走去。
剛才他說要拔她的腳指甲,一半是說氣話,一半也是想要嚇退她。
私獄是她一手創立的,她過去了,就算告知了是他的意思拔她的指甲,那些獄吏也會忌憚她,不敢動手。
想來她說離開不過是一時氣話,進私獄冷靜片刻,也該想通了。
這么想著,蕭鳴玉在私獄門外站定。
里面過分安靜。
他皺了皺眉,邁步往里走去。
看清之后,他怔愣了好半晌。
昏暗審訊大堂靠墻的位置,南雪音靠坐在行刑椅上,跟前擺了一張凳子,她的雙腳就擺在那兒,十個腳拇指頭尖只剩下淋漓血肉,指甲全都被拔了下來,在一旁帕子上放著。
獄吏站在她身前,拿著鐵夾子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
而南雪音的臉色慘白如紙,額頭布滿細汗,肩膀胸口快速起伏,這是她在努力克制忍耐所有的痛楚。
蕭鳴玉知道。
當年,因為他一句“你倒是很適合做殺手”,南雪音毅然決然,加入了殺手訓練的隊伍。
對于殺手的管教向來嚴苛,甚至不近人情,許多少年尚且忍耐不住,譬如白昇,就在第一輪訓練中哭爹喊娘,吵著嚷著要回家去。
南雪音是唯一一個女子,卻是表情最鎮定,也堅持到最后的那一個。
蕭鳴玉永遠都不會忘記,當他在不遠處舉目望去,看見十來歲的少女身形利落翻飛,艷麗風情的眉眼一片冷意,看見她受傷流血也硬是一聲不吭,面不改色坐在那兒,等待傷口自然愈合,即便痛得實在厲害,她也只是皺一皺眉頭,從來沒有叫苦,更沒有掉過眼淚。
她就像一柄銀色的寶劍,在鍛造之下迸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蕭鳴玉后來問過她,為什么不喊疼?她是女孩子,只要喊疼,他們多少都會讓著她。
當時南雪音說什么?
她說:“我如果決定做什么,就算是死了,我也一定要做到。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或者縱容。”
那么今時今日,不也正是如此嗎。
她心甘情愿被拔掉指甲,不哭不鬧,只因為她是鐵了心要離開他的身邊。
“王爺。”
南雪音開口,即便受了刑罰,虛弱蒼白,說話的聲音卻依舊平直堅定,“屬下已經受罰,還請準許屬下離開端王府。”
“什么受罰?”
蕭鳴玉收斂神思,聲音略帶嘶啞,卻也格外冷漠,“你的指甲不都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