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div id="alvqj"></div>

        1. <div id="alvqj"></div>

              1. 落地小說網

                繁體版 簡體版
                落地小說網 > 射雕英雄傳 > 第二十九回 黑沼隱女

                第二十九回 黑沼隱女

                郭靖在雕背連聲呼叫,召喚小紅馬在地下跟來。轉眼之間,雙雕已飛出老遠。雌雄雙雕

                形體雖巨,背上負了人畢竟難以遠飛,不多時便即不支,越飛越低,終于著地。郭靖躍下雕

                背,搶過去看黃蓉時,見她在雕背上竟已昏迷過去,忙將縛著她的衣帶解開,替她推宮過

                血。好一陣子,黃蓉才悠悠醒轉,但昏昏沉沉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時烏云滿天,把月亮星星遮得沒半點光亮,郭靖死里逃生,回想適才情景,兀自心有

                余悸,雙手抱著黃蓉站在曠野之中,只覺天地茫茫,不知如何是好。卻又不敢呼召小紅馬,

                生怕裘千仞聞聲先至。

                呆立半晌,只得信步而行,舉步踏到的盡是矮樹長草,哪里有路?每走一步,荊棘都鉤

                刺到小腿,他也不覺疼痛,走了一陣,四周更是漆黑一團,縱然盡力睜大眼睛,也是難以見

                物,當下一步一步走得更慢,只恐一個踏空,跌入山溝陷坑之中,但怕鐵掌幫眾追來,卻也

                不敢停步。這般苦苦走了二里有余,突然左首現出一顆大星,在天邊閃閃發光。他凝神望

                去,想要辨別方向,看出原來并非天星,而是一盞燈火。既有燈火,必有人家。郭靖好不欣

                喜,加快腳步,筆直向著燈火趕去,急行里許,但見黑森森的四下里都是樹木,原來燈火出

                自林中。可是一入林中,再也無法直行,林中小路東盤西曲,少時忽然失了燈火所在,密林

                中難辨方向,忙躍上樹去眺望,卻見燈火已在身后。正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郭靖接連趕

                了幾次,頭暈眼花,始終走不近燈火之處,雙雕一馬也不知到了哪里,他這時已知是林中道

                路作怪,欲待從樹頂上蹤躍過去,黑暗中卻看不清落足之處,又怕樹枝擦損了黃蓉。但若不

                去投宿,總不能在這黑森林中坐待天明,心想別這般沒頭蠅般瞎撞,且定一定神再說,當下

                站著調勻呼吸,稍歇片刻。這時黃蓉神智已然清醒,被郭靖抱著這么東轉西彎亂闖直奔,雖

                然瞧不到周遭情勢,卻已摸清林中道路,輕聲道:“靖哥哥,向右前方斜角走。”郭靖喜

                道:“蓉兒,你還好嗎?”黃蓉嗯了一聲,沒力氣說話。郭靖依朝右前方斜行,黃蓉默默

                數著他的腳步,待數到十七步,道:“向左走八步。”郭靖依而行。黃蓉又道:“再向右

                斜行十三步。”一個指點,一個遵循,二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樹林之中曲折前行。剛才郭靖

                這般一陣來回奔行,黃蓉已知林中道路,乃是由人工布置而成。黃藥師五行奇門之術極盡精

                妙,傳給了女兒的也有幾成。林中道路愈是奇幻,她愈能閉了眼睛說得清清楚楚,若是天然

                路徑,她既從未到過,在昏黑之中,縱是一條最平坦無奇小徑卻也辨認不出了。

                這般時而向左,時而轉右,有時更倒退斜走數步,似乎越行越是迂迴迢遙,豈知不到一

                盞茶時分,燈火赫然已在眼前。郭靖大喜,向前直奔。黃蓉急叫:“別莽撞!”郭靖“啊

                喲”一聲,雙足已陷入泥中,直沒至漆,急忙提氣后躍,硬生生把兩只腳拔了出來,一股污

                泥的臭味極是刺鼻,向前望去,眼前一團茫茫白霧裹著兩間茅屋,燈光便從茅屋中射出。郭

                靖高聲叫道:“我們是過往客人,生了重病,求主人行個方便,借地方歇歇,討口湯喝。”

                過了半晌,屋中寂然無聲,郭靖再說了一遍,仍是無人回答。說到第三遍后,方聽得茅屋中

                一個女人聲音說道:“你們既能來到此處,必有本事進屋,難道還要我出來迎接嗎?”語聲

                冷淡異常,顯是不喜外人打擾。若在平時,郭靖寧可在林中露宿一宵,也不愿故意去惹人之

                厭,此時卻是救傷要緊,然見眼前一大片污泥,不知如何過去,當下低聲與黃蓉商量。

                黃蓉想了片刻,道:“這屋子是建在一個污泥湖沼之中。你瞧瞧清楚,那兩間茅屋是否

                一方一圓。”郭靖睜大眼睛望了一會,喜道:“是啊!蓉兒你甚么都知道。”黃蓉道:“走

                到圓屋之后,對著燈火直行三步,向左斜行四步,再直行三步,向右斜行四步。如此直斜交

                差行走,不可弄錯。”郭靖依而行。落腳之處果然打有一根根的木樁。只是有些虛晃搖

                動,或歪或斜,若非他輕功了得,只走得數步便已摔入了泥沼。他凝神提氣,直三斜四的走

                去,走到一百一十九步,已繞到了方屋之前。那屋卻無門戶,黃蓉低聲道:“從此處跳進

                去,在左首落腳。”郭靖背著黃蓉越墻而入,落在左首,不由得一驚,暗道:“果然一切都

                在蓉兒意料之中。”原來墻里是個院子,分為兩半,左一半是實土,右一半卻是水塘。郭靖

                跨過院子,走向內堂,堂前是個月洞,仍無門扉。黃蓉悄聲道:“進去罷,里面再沒古怪

                啦。”郭靖點點頭,朗聲說道:“過往客人冒昧進謁,實非得已,尚請賢主人大度包容。”

                說畢停了片刻,才走進堂去。

                只見當前一張長桌,上面放著七盞油燈,排成天罡北斗之形。地下蹲著一個頭發花白的

                女子,身披麻衫,凝目瞧著地下一根根的無數竹片,顯然正自潛心思索,雖聽得有人進來,

                卻不抬頭。郭靖輕輕將黃蓉放在一張椅上,燈光下見她臉色憔悴,全無血色,心中甚是憐

                惜,欲待開口討碗湯水,但見那老婦全神貫注,生怕打斷了她的思路,一時不敢開口。黃蓉

                坐了片刻,精神稍復,見地下那些竹片都是長約四寸,闊約二分,知是計數用的算子。再看

                那些算子排成商、實、法、借算四行,暗點算子數目,知她正在計算五萬五千二百二十五的

                平方根,這時“商”位上已記算到二百三十,但見那老婦撥弄算子,正待算那第三位數字。

                黃蓉脫口道:“五!二百三十五!”那老婦吃了一驚,抬起頭來,一雙眸子精光閃閃,向黃

                蓉怒目而視,隨即又低頭撥弄算子。這一抬頭,郭、黃二人見她容色清麗,不過四十左右年

                紀,想是思慮過度,是以鬢邊早見華發。那女子搬弄了一會,果然算出是“五”,抬頭又向

                黃蓉望了一眼,臉上驚訝的神色迅即消去,又見怒容,似乎是說:“原來是個小姑娘。你不

                過湊巧猜中,何足為奇?別在這里打擾我的正事。”順手將“二百三十五”五字記在紙上,

                又計下一道算題。這次是求三千四百零一萬二千二百二十四的立方根,她剛將算子排為商、

                實、方法、廉法、隅、下法六行,算到一個“三”,黃蓉輕輕道:“三百二十四。”那女子

                “哼”了一聲,哪里肯信?布算良久,約一盞茶時分,方始算出,果然是三百二十四。那女

                子伸腰站起,但見她額頭滿布皺紋,面頰卻如凝脂,一張臉以眼為界,上半老,下半少,卻

                似相差了二十多歲年紀。她雙目直瞪黃蓉,忽然手指內室,說道:“跟我來。”拿起一盞油

                燈,走了進去。郭靖扶著黃蓉跟著過去,只見那內室墻壁圍成圓形,地下滿鋪細沙,沙上畫

                著許多橫直符號和圓圈,又寫著些“太”、“天元”、“地元”、“人元”、“物元”等

                字。郭靖看得不知所云,生怕落足踏壞了沙上符字,站在門口,不敢入內。黃蓉自幼受父親

                教導,頗精歷數之術,見到地下符字,知道盡是些術數中的難題,那是算經中的“天元之

                術”,雖然甚是繁復,但只要一明其法,也無甚難處

                (按:即今日代數中多元多次方程式,我國古代算經中早記其法,天、地、人、物四字

                即西方代數中x、y、z、w四未知數)。

                黃蓉從腰間抽出竹棒,倚在郭靖身上,隨想隨在沙上書寫,片刻之間,將沙上所列的七

                八道算題盡數解開。這些算題那女子苦思數月,未得其解,至此不由得驚訝異常,呆了半

                晌,忽問:“你是人嗎?”黃蓉微微一笑,道:“天元四元之術,何足道哉?算經中共有一

                十九元,‘人’之上是仙,明、霄、漢、壘、層、高、上、天,‘人’之下是地、下、低、

                減、落、逝、泉、暗、鬼。算到第十九元,方才有點不易罷啦!”那女子沮喪失色,身子搖

                了幾搖,突然一交跌在細沙之中,雙手捧頭,苦苦思索,過了一會,忽然抬起頭來,臉有喜

                色,道:“你的算法自然精我百倍,可是我問你:將一至九這九個數字排成三列,不論縱橫

                斜角,每三字相加都是十五,如何排法?”黃蓉心想:“我爹爹經營桃花島,五行生克之

                變,何等精奧?這九宮之法是桃花島陣圖的根基,豈有不知之理?”當下低聲誦道:“九宮

                之義,法以靈龜,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邊說邊畫,在

                沙上畫了一個九宮之圖。那女子面如死灰,嘆道:“只道這是我獨創的秘法,原來早有歌訣

                傳世。”黃蓉笑道:“不但九宮,即使四四圖,五五圖,以至百子圖,亦不足為奇。就說四

                四圖罷,以十六字依次作四行排列,先以四角對換,一換十六,四換十三,后以內四角對

                換,六換十一,七換十。這般橫直上下斜角相加,皆是三十四。”那女子依法而畫,果然絲

                毫不錯。黃蓉道:“那九宮每宮又可化為一個八卦,八九七十二數,以從一至七十二之數,

                環繞九宮成圈,每圈八字,交界之處又有四圈,一共一十三圈,每圈數字相加,均為二百九

                十二。這洛書之圖變化神妙如此,諒你也不知曉。”舉手之間,又將七十二數的九宮八卦圖

                在沙上畫了出來。

                那女子瞧得目瞪口呆,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問道:“姑娘是誰?”不等黃蓉回答,忽地

                捧住心口,臉上現出劇痛之色,急從懷中小瓶內取出一顆綠色丸藥吞入腹中,過了半晌,臉

                色方見緩和,嘆道:“罷啦,罷啦!”眼中流下兩道淚水。郭靖與黃蓉面面相覷,只覺此人

                舉動怪異之極。那女子正待說話,突然傳來陣陣吶喊之聲,正是鐵掌幫追兵到了。那女子

                道:“是朋友,還是仇家?”郭靖道:“是追趕我們的仇家。”那女子道:“鐵掌幫?”郭

                靖道:“是。”那女子側耳聽了一會,說道:“裘幫主親自領人追趕,你們究是何人?”問

                到這句時,聲音極是嚴厲。郭靖踏上一步,攔在黃蓉身前,朗聲道:“我二人是九指神丐洪

                幫主的弟子。我師妹為鐵掌幫裘千仞所傷,避難來此,前輩若是與鐵掌幫有甚瓜葛,不肯收

                留,我們就此告辭。”說著一揖到地,轉身扶起黃蓉。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年紀輕輕,偏生這么倔強,你挨得,你師妹可挨不得了,知道

                么?我道是誰,原來是洪七公的徒弟,怪不得有這等本事。”

                她傾聽鐵掌幫的喊聲忽遠忽近,時高時低,嘆道:“他們找不到路,走不進來的,盡管

                放心。就算來到這里,你們是我客人,神神瑛姑豈能容人上門相欺?”心想:“我

                本來叫做‘神算子’瑛姑,但你這小姑娘算法勝我百倍,我怎能再厚顏自稱‘神算子’?”

                只說了個‘神’字,下面兩字就不說了。郭靖作揖相謝。瑛姑解開黃蓉肩頭衣服,看了她的

                傷勢,皺眉不語,從懷中小瓶內又取出一顆綠色丸藥,化在水中給黃蓉服食。黃蓉接過藥

                碗,心想不知此人是友是敵,如何能服她之藥?瑛姑見她遲疑,冷笑道:“你受了裘千仞鐵

                掌之傷,還想好得了么?我就算有害你之心,也不必多此一舉。這藥是止你疼痛的,不服也

                就算了。”說著夾手將藥碗搶過,潑在地下。郭靖見她對黃蓉如此無禮,不禁大怒,說道:

                “我師妹身受重傷,你怎能如此氣她?蓉兒,咱們走。”瑛姑冷笑道:“我瑛姑這兩間小小

                茅屋,豈能容你這兩個小輩說進就進,說出就出?”手中持著兩根竹算籌,攔在門口。

                郭靖心道:“說不得,只好硬闖。”叫道:“前輩,恕在下無禮了。”身形一沉,舉臂

                劃個圓圈,一招“亢龍有悔”,當門直沖出去。這是他得心應手的厲害招術,只怕瑛姑抵擋

                不住,勁道只使了三成,惟求奪門而出,并無傷人之意。眼見掌風襲到瑛姑身前,郭靖要瞧

                她如何出手,而定續發掌力或立即回收,哪知她身子微側,左手前臂斜推輕送,竟將郭靖的

                掌力化在一旁。郭靖料想不到她的身手如此高強,被她這么一帶,竟然立足不住,向前搶了

                半步,瑛姑也料不到郭靖掌力這等沉猛,足下在沙上一滑,隨即穩住。兩人這一交手,心下

                均各暗暗稱異。瑛姑喝道:“小子,師父的本領都學全了嗎?”語聲中將竹籌點了過來,對

                準了他右臂彎處的“曲澤穴”。這一招明點穴道,暗藏殺手,郭靖那敢怠慢,立即回臂反

                擊,將那降龍十八掌掌法一招招使將出來,數招一過,立即體會出瑛姑的武功純是陰柔一

                路。她并無一招是明攻直擊,但每一招中均含陰毒后著,若非郭靖會得雙手互搏之術,急危

                中能分手相救,早已中招受傷。他愈戰愈不敢托大,掌力漸沉,但瑛姑的武功另成一家,出

                招似乎柔弱無力,卻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直教人防不勝防。

                再拆數招,郭靖被逼得倒退兩步,忽地想起洪七公當日教他抵御黃蓉“落英神劍掌”的

                法門:不論對方招術如何千變萬化,盡可置之不理,只以降龍十八掌硬攻,那就有勝無敵。

                他本想此間顯非吉地,這女子也非善良之輩,但與她無冤無仇,但求沖出門去,既不愿與她

                多所糾纏,更不欲傷她性命,是以掌力之中留了三分,豈知這女子功夫甚是了得,稍有疏

                忽,只怕兩人的性命都要送在此地,當下吸一口氣,兩肘往上微抬,右拳左掌,直擊橫推,

                一快一慢的打了出去。這是降龍十八掌中第十六掌“履霜冰至”,乃洪七公當日在寶應劉氏

                宗祠中所傳,一招之中剛柔并濟,正反相成,實是妙用無窮。洪七公的武學本是純陽至剛一

                路,但剛到極處,自然而然的剛中有柔,原是易經中老陽生少陰的道理,而“亢龍有悔”、

                “履霜冰至”這些掌法之中,剛勁柔勁混而為一,實已不可分辨。瑛姑低呼一聲:“咦!”

                急忙閃避,但她躲去了郭靖的右拳直擊和左腳的一踹,卻讓不開他左掌橫推,這一掌正好按

                中她的右肩。郭靖掌到勁發,眼見要將她推得撞向墻上,這草屋的土墻哪里經受得起這股大

                力,若不是墻坍屋倒,就是她身子破墻而出,但說也奇怪,手掌剛與她肩頭相觸,只覺她肩

                上卻似涂了一層厚厚的油脂,溜滑異常,連掌帶勁,都滑到了一邊,只是她身子也是劇震,

                手中兩根竹籌撒在地下。郭靖吃了一驚,急忙收力,但瑛姑身手快捷之極,早已乘勢直上,

                雙手五指成錐,分截他胸口“神封”、“玉書”兩穴,確是上乘點穴功夫。郭靖封讓不及,

                身子微側,這一側似是閃避來招,其實中間暗藏殺著。心下動念:“她的點穴手法倒跟周大

                哥有些相像,若不是我跟周大哥在山洞中拆過數千數萬招,這一下不免著了她的道兒。”瑛

                姑只覺一股勁力從他身上右臂發出,撞向自己上臂,知道雙臂一交,敵在主位,己處奴勢,

                自己胳臂非斷不可,當下仍以剛才用過的“泥鰍功”將郭靖的手臂滑了開去。

                這幾下招招神妙莫測,每一式都大出對方意料之外,兩人心驚膽寒,不約而同的躍開數

                步,各自守住門戶。郭靖心想:“這女子的武功好不怪異!她身上不受掌力,那我豈不是只

                有挨打的份兒?”瑛姑心中訝異更甚:“這少年小小年紀,怎能練到如此功夫。”隨即想

                起:“我在此隱居十余年,勤修苦練,無意中悟得上乘武功的妙諦,自以為將可無敵于天

                下,不久就要出林報仇救人,豈知算數固然不如那女郎遠甚,連武功也勝不得這樣一個乳臭

                少年,何況他背上負得有人,當真動手,我早輸了。我十余載的苦熬,豈非盡付流水?復仇

                救人,再也休提?”想到此處,眼紅鼻酸,不自禁的又要流下淚來。郭靖只道自己掌力已將

                她震痛,忙道:“晚輩無禮得罪,實非有心,請前輩恕罪,放我們走罷。”

                瑛姑見他說話之時,不住轉眼去瞧黃蓉,關切之情深摯已極,想起自己一生不幸,愛侶

                遠隔,至今日團聚之念更絕,不自禁的起了妒恨之心,冷冷的道:“這女孩兒中了裘千仞的

                鐵掌,臉上已現黑氣,已不過三日之命,你還苦苦護著她干么?”郭靖大驚,細看黃蓉臉

                色,果然眉間隱隱現出一層淡墨般的黑暈。他胸口一涼,隨即感到一股熱血涌上,搶上去扶

                著黃蓉,顫聲道:“蓉兒,你你覺得怎樣?”黃蓉胸腹間有如火焚,四肢卻是冰涼,知

                那女子的話不假,嘆了口氣道:“靖哥哥,這三天之中,你別離開我一步,成么?”郭靖

                道:“我我半步也不離開你。”

                瑛姑冷笑道:“就算你半步不離開,也只廝守得三十六個時辰。”郭靖抬頭望她,眼中

                充滿淚水,一臉哀懇之色,似在求她別再說刻薄語刺傷黃蓉之心。

                瑛姑自傷薄命,十余年來性子變得極為乖戾,眼見這對愛侶橫遭慘變,竟是大感快慰,

                正想再說幾句厲害語來譏刺兩人,見到郭靖哀傷欲絕的神氣,腦海中忽如電光一閃,想到

                一事:“啊,啊,老天送這兩人到此,卻原來是叫我報仇雪恨,得償心愿。”抬起了頭,喃

                喃自語:“天啊,天啊!”只聽得林外呼叫吆喝之聲又漸漸響起,看來鐵掌幫四下找尋之

                后,料想靖、蓉二人必在林中,只是無法覓路進入,過了半晌,林外遠遠送來了裘千仞的聲

                音,叫道:“神算子瑛姑哪,裘鐵掌求見。”他這兩句話逆風而呼,但竟然也傳了過來,足

                見內功深湛之極。瑛姑走到窗口,氣聚丹田,長叫道:“我素來不見外人,到我黑沼來的有

                死無生,你不知道么?”只聽裘千仞叫道:“有一男一女走進你黑沼來啦,請你交給我

                罷。”瑛姑叫道:“誰走得進我的黑沼?裘幫主可把瑛姑瞧得忒也小了。”裘千仞嘿嘿嘿幾

                聲冷笑,不再開腔,似乎信了她的說話。只聽鐵掌幫徒眾的呼叫之聲,漸漸遠去。

                瑛姑轉過身來,對郭靖道:“你想不想救你師妹?”郭靖一呆,隨即雙膝點地,跪了下

                去,叫道:“老前輩若肯賜救”瑛姑臉上猶似罩了一層嚴霜,森然道:“老前輩!我老

                了么?”郭靖忙道:“不,不,也不算很老。”瑛姑雙目緩緩從郭靖臉上移開,望向窗外,

                自自語的道:“不算很老,嗯,畢竟也是老了!”

                郭靖又喜又急,聽她語氣之中,似乎黃蓉有救,可是自己一句話又得罪了她,不知她還

                肯不肯施救,欲待辯解,卻又不知說甚么話好。瑛姑回過頭來,見他滿頭大汗,狼狽之極,

                心中酸痛:“我那人對我只要有這傻小子十分之一的情意,唉,我這生也不算虛度了。”輕

                輕吟道:“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

                衣。”郭靖聽她念了這首短詞,心中一凜,暗道:“這詞好熟,我聽見過的。”可是曾聽何

                人念過,一時卻想不起來,似乎不是二師父朱聰,也不是黃蓉,于是低聲問道:“蓉兒,她

                念的詞是誰作的?說些甚么?”黃蓉搖頭道:“我也是第一次聽到,不知是誰作的,嗯,

                ‘可憐未老頭先白’,真是好詞!鴛鴦生來就白頭”說到這里,目光不自禁的射向瑛姑

                的滿頭花白頭發,心想:“果然是‘可憐未老頭先白’!”郭靖心想:“蓉兒得她爹爹教

                導,甚么都懂,若是出名的歌詞,決無不知之理。那么是誰吟過這詞呢?當然不會是她,不

                會是她爹爹,也不會是歸云莊的陸莊主。然而我確實聽見過的。唉,管他是誰吟過的。這位

                前輩定有法子救得蓉兒,她問我這句話,總不是信口亂問。我可怎生求她才好?不管她要我

                干甚么”瑛姑此時也在回憶往事,臉上一陣喜一陣悲,頃刻之間,心中經歷了數十年的

                恩恩怨怨,猛然抬起頭來,道:“你師妹給裘鐵掌擊中,不知是他掌下留力,還是你這小子

                出手從中擋格,總算沒立時斃命,但無論如何,挨不過三天嗯,她的傷天下只有一人救

                得!”

                郭靖怔怔的聽著,聽到最后一句時,心中怦地一跳,真是喜從天降,跪下來咚咚咚磕了

                三個響頭,叫道:“請老不,不,請你施救,感恩不盡。”

                瑛姑冷冷的道:“哼!我如何有救人的本事?倘若我有此神通,怎么還會在這陰濕寒苦

                之地受罪?”郭靖不敢接口。過了一會兒,瑛姑才道:“也算你們造化不淺,遇上我知道此

                人的所在,又幸好此去路程非遙,三天之內可至。只是那人肯不肯救,卻是難說。”郭靖喜

                道:“我苦苦求他,想來他決不至于見危不救。”瑛姑道:“說甚么不至于見危不救?見死

                不救,也是人情之常。苦苦相求,有誰不會?難道就能教他出手救人?你給他甚么好處了?

                他為甚么要救你?”語意之中,實是含著極大怨憤。郭靖不敢接口,眼前已出現一線生機,

                只怕自己說錯一半語,又復壞事,只見她走到外面方室,伏在案頭提筆書寫甚么,寫了好

                一陣,將那張紙用一塊布包好,再取出針線,將布包折縫處密密縫住,這樣連縫了三個布

                囊,才回到圓室,說道:“出林之后,避過鐵掌幫的追兵,直向東北,到了桃源縣境內,開

                拆白色布囊,下一步該當如何,里面寫得明白。時地未至,千萬不可先拆。”郭靖大喜,連

                聲答應,伸手欲接布囊。瑛姑縮手道:“慢著!若是那人不肯相救,那也算了。若能救活她

                的性命,我卻有一事相求。”郭靖道:“活命之恩,自當有報,請前輩吩咐便了。”瑛姑冷

                冷的道:“假若你師妹不死,她須在一月之內,重回此處,和我相聚一年。”郭靖奇道:

                “那干甚么啊?”瑛姑厲聲道:“干甚么跟你有何相干?我只問她肯也不肯?”黃蓉接口

                道:“你要我授你奇門術數,這有何難?我答允便是。”瑛姑向郭靖白了一眼,說道:“枉

                為男子漢,還不及你師妹十分中一分聰明。”當下將三個布囊遞了給他。郭靖接在手中,見

                一個白色,另兩個一紅一黃,當即穩穩放在懷中,重行叩謝。瑛姑閃開身子,不受他的大

                禮,說道:“你不必謝我,我也不受你的謝。你二人與我無親無故,我干么要救她?就算沾

                親有故,也犯不著費這么大的神呢!咱們話說在先,我救她性命是為了我自己。哼,人不為

                己,天誅地滅。”這番話在郭靖聽來,極不入耳,但他素來拙于辭,不善與人辯駁,此時

                為了黃蓉,更加不敢多說,只是恭恭敬敬的聽著。瑛姑白眼一翻,道:“你們累了一夜,也

                必餓了,且吃些粥罷。”當下黃蓉躺在榻上,半醒半睡的養神,郭靖守在旁邊,心中思潮起

                伏。過不多時,瑛姑用木盤托出兩大碗熱騰騰的香粳米粥來,還有一大碟山雞片、一碟臘

                魚。郭靖早就餓了,先前掛念著黃蓉傷勢,并未覺得,此時略為寬懷,見到雞魚白粥,先吞

                了一口唾涎,輕輕拍拍黃蓉的手背,道:“蓉兒,起來吃粥。”黃蓉眼睜一線,微微搖頭

                道:“我胸口疼得緊,不要吃。”瑛姑冷笑道:“有藥給你止痛,卻又疑神疑鬼。”黃蓉不

                去理她,只道:“靖哥哥,你再拿一粒九花玉露丸給我服。”那些丸藥是陸乘風當日在歸云

                莊上所贈,黃蓉一直放在懷內,洪七公與郭靖為歐陽風所傷后,都曾服過幾顆,雖無療傷起

                死之功,卻大有止疼寧神之效。郭靖應了,解開她的衣囊,取了一粒出來。當黃蓉提到“九

                花玉露丸”之時,瑛姑突然身子微微一震,后來見到那朱紅色的藥丸,厲聲道:“這便是九

                花玉露丸么?給我瞧瞧!”郭靖聽她語氣甚是怪異,不禁抬頭望了她一眼,卻見她眼中微露

                兇光,心中更奇,當下將一囊藥丸盡數遞給了她。瑛姑接了過來,但覺芳香撲鼻,聞到氣息

                已是遍體清涼,雙目凝視郭靖道:“這是桃花島的丹藥啊,你們從何處得來?快說,快

                說!”說到后來,聲音已極是慘厲。黃蓉心中一動:“這女子研習奇門五行,難道跟我爹爹

                哪一個弟子有甚關系?”只聽郭靖道:“她就是桃花島主的女兒。”瑛姑一躍而起,喝道:

                “黃老邪的女兒?”雙眼閃閃生光,兩臂一伸一縮,作勢就要撲上。黃蓉道:“靖哥哥,將

                那三只布囊還她!她既是我爹爹仇人,咱們也不用領她的情。”郭靖將布囊取了出來,卻遲

                遲疑疑的不肯遞過去。黃蓉道:“靖哥哥,放下!也未必當真就死了。死又怎樣?”郭靖從

                來不違黃蓉之意,只得將布囊放在桌上,淚水已在眼中滾來滾去。卻見瑛姑望著窗外,又喃

                喃的叫道:“天啊,天啊!”突然走到隔室之中,背轉身子,不知做些甚么。黃蓉道:“咱

                們走罷,我見了這女子厭煩得緊。”郭靖未答,瑛姑已走了回來,說道:“我研習術數,為

                的是要進入桃花島。黃老邪的女兒已然如此,我再研習一百年也是無用。命該如此,夫復何

                ?你們走罷,把布囊拿去。”說著將一袋九花玉露丸和三只布囊都塞到郭靖手中,對黃蓉

                道:“這九花玉露丸于你傷勢有害,千萬不可再服。傷愈之后一年之約可不要忘記。你爹爹

                毀了我一生,這里的飲食寧可喂狗,也不給你們吃。”說著將白粥雞魚都從窗口潑了出去。

                黃蓉氣極,正欲反唇相譏,一轉念間,扶著郭靖站起身來,用竹杖在地下細沙上寫了三道算

                題:

                第一道是包括日、月、水、火、木、金、土、羅、計都的“七曜九執天竺筆算”;第二

                道是“立方招兵支銀給米題”

                (按:即西洋數學中的縱數論)

                ;第三道是道“鬼谷算題”:“今有物不知其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

                數之剩二,問物幾何?”

                (按:這屬于高等數學中的數論,我國宋代學者對這類題目鉆研已頗精深。)

                她寫下三道題目,扶著郭靖手臂,緩緩走了出去。郭靖步出大門,回過頭來,只見瑛姑

                手執算籌,凝目望地,呆呆出神。兩人走入林中,郭靖將黃蓉背起,仍由她指點路徑,一步

                步的向外走去。郭靖只怕數錯腳步,不敢說話,直到出了林子,才問:“蓉兒,你在沙上畫

                了些甚么?”黃蓉笑道:“我出三道題目給她。哼,半年之內,她必計算不出,叫她的花白

                頭發全都白了。誰教她這等無禮?”郭靖道:“她跟你爹爹結下甚么仇啊?”黃蓉道:“我

                沒聽爹爹說過。”過了半晌,道:“她年輕時候必是個美人兒,靖哥哥你說是么?”她心里

                隱隱猜疑:“莫非爹爹昔日與她有甚情愛糾纏之事?哼,多半是她想嫁我爹爹,我爹爹卻不

                要她。”

                郭靖道:“管她美不美呢。她想著你的題目,就算忽然反悔,也不會再追出來把布囊要

                回去啦。”黃蓉道:“不知布囊中寫些甚么,只怕她未必安著好心,咱們拆開來瞧瞧。”郭

                靖忙道:“不,不!依著她的話,到了桃源再拆。”黃蓉甚是好奇,忍不住的要先看,但郭

                靖堅執不允,只得罷了。鬧了一夜,天已大明,郭靖躍上樹頂四下眺望,不見鐵掌幫徒眾的

                蹤跡,先放了一大半心,數聲呼嘯,小紅馬聞聲馳到,不久雙雕也飛臨上空。兩人甫上馬

                背,忽聽林邊喊聲大振,數十名鐵掌幫眾蜂涌而來。他們在樹林四周守了半夜,聽到郭靖呼

                嘯,急忙追至,裘千仞卻不在其內。郭靖叫道:“失陪了!”腿上微一用勁,小紅馬猶如騰

                空而起,但覺耳旁風生,片刻之間已將幫眾拋得無影無蹤。

                小紅馬到午間已奔出百余里之遙。兩人在路旁一個小飯鋪中打尖,黃蓉胸口疼痛,只能

                喝半碗米湯。郭靖一問,知道當地已屬桃源縣管轄,忙取出白布小囊,拉斷縫線,原來里面

                是一張地圖,圖旁注著兩行字道:“依圖中所示路徑而行,路盡處系一大瀑布,旁有茅舍。

                到達時拆紅色布囊。”郭靖更不耽擱,上馬而行,依著地圖所示奔出七八十里,道路愈來愈

                窄,再行八九里,道路兩旁山峰壁立,中間一條羊腸小徑,僅容一人勉強過去,小紅馬卻已

                前行不得。郭靖只得負起黃蓉,留小紅馬在山邊啃食野草,邁開大步徑行入山。循著陡路上

                嶺,約莫走了一個時辰,道路更窄,有些地方郭靖須得將黃蓉橫抱了,兩人側著身子方能過

                去。這時正當七月盛暑,赤日炎炎,流火鑠金,但路旁山峰插天,將驕陽全然遮去,倒也頗

                為清涼。

                又行了一陣,郭靖腹中饑餓,從懷中取出干糧炊餅,撕了幾片喂在黃蓉嘴里,自己也不

                停步,邊走邊吃,吃完三個大炊餅,正覺唇干口渴,忽聽遠處傳來隱隱水聲,當即加快腳

                步。空山寂寂,那水聲在山谷間激蕩回響,轟轟洶洶,愈走水聲愈大,待得走上嶺頂,只見

                一道白龍似的大瀑布從對面雙峰之間奔騰而下,聲勢甚是驚人。從嶺上望下去,瀑布旁果有

                一間草屋。郭靖揀塊山石坐下,取出紅色布囊拆開,見囊內白紙上寫道:“此女之傷,當世

                唯段皇爺能救”

                郭靖看到“段皇爺”三字,吃了一驚,道:“段皇爺,那不是與你爹爹齊名的‘南帝’

                嗎?”黃蓉本已極為疲累,聽他說到“南帝”,心中一凜,道:“段皇爺?師父也說過他的

                傷只有段皇爺能治。我曾聽爹爹說,段皇爺在云南大理國做皇帝,那不是”想起云南與

                此處相隔萬水千山,三日之間哪能到達,不禁胸中涼了,勉力坐起,倚在郭靖肩頭,和他同

                看紙上之字:“此女之傷,當世唯段皇爺能救。彼多行不義,避禍桃源,外人萬難得見,若

                求醫,更犯大忌,未登其堂,已先遭漁樵耕讀之毒手矣。故須假奉師尊洪七公之命,求

                見皇爺稟報要訊,待見南帝親面,以黃色布囊中之圖交出。一線生機,盡懸于斯。”郭靖讀

                畢,轉頭向著黃蓉,卻見她蹙眉默然,即問:“蓉兒,段皇爺怎么多行不義了?為甚么求醫

                是更犯大忌?漁樵耕讀的毒手是甚么?”黃蓉嘆道:“靖哥哥,你別當我聰明得緊,甚么事

                都知道。”郭靖一怔,伸手將她抱起,道:“好,咱們下去。”凝目遠眺,只見瀑布旁柳樹

                下坐著一人,頭戴斗笠,隔得遠了,那人在干甚么卻瞧不清楚。一來心急,二來下嶺路易走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1. <div id="alvqj"></div>

                    1. <div id="alvqj"></div>

                          1. 野花日本大全免费观看版动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