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哪知道卻是躲在這窮荒極北之地。”韓小瑩問道:“這二人叫甚么名字?”朱聰道:
“銅尸是男的,名叫陳玄風。他臉色焦黃,有如赤銅,臉上又從來不露喜怒之色,好似僵尸
一般,因此人家叫他銅尸。”韓小瑩道:“那么那個女的鐵尸,臉色是黑黝黝的了?”朱聰
道:“不錯,她姓梅,名叫梅超風。”韓小瑩道:“大哥說他們練九陰白骨爪,那是甚么功
夫?”朱聰道:“我也從沒聽說過。”韓小瑩向那疊成一個小小白塔似的九個骷髏頭望去,
見到頂端那顆骷髏一對黑洞洞的眼孔正好對準著自己,似乎直瞪過來一般,不覺心中一寒,
轉過頭不敢再看,沉吟道:“怎么大哥從來不提這回事?難道”她話未說完,朱聰突然
左手在她口上一掩,右手向小山下指去。韓小瑩從草叢間望落,只見遠處月光照射之下,一
個臃腫的黑影在沙漠上急移而來,甚是迅速,暗道:“慚愧!原來二哥和我說話時,一直在
毫不懈怠的監視敵人。”頃刻之間,那黑影已近小山,這時已可分辨出來,原來是兩人緊緊
靠在一起,是以顯得特別肥大。韓寶駒等先后都見到了,均想:“這黑風雙煞的武功果然怪
異無比。兩人這般迅捷的奔跑,竟能緊緊靠攏,相互間當真是寸步不離!”六人屏息凝神,
靜待大敵上山。朱聰握住點穴用的扇子,韓小瑩把劍插入土里,以防劍光映射,但右手卻緊
緊抓住劍柄。只聽山路上沙沙聲響,腳步聲直移上來,各人心頭怦怦跳動,只覺這一刻特別
長。這時西北風更緊,西邊的黑云有如大山小山,一座座的涌將上來。過了一陣,腳步聲停
息,山頂空地上豎著兩個人影,一個站著不動,頭上戴著皮帽,似是蒙古人打扮,另一人長
發在風中飄動,卻是個女子。韓小瑩心想:“那必是銅尸鐵尸了,且瞧他們怎生練功。”只
見那女子繞著男子緩緩行走,骨節中發出微微響聲,她腳步逐漸加快,骨節的響聲也越來越
響,越來越密,猶如幾面羯鼓同時擊奏一般。江南六怪聽著暗暗心驚:“她內功竟已練到如
此地步,無怪大哥要這般鄭重。”只見她雙掌不住的忽伸忽縮,每一伸縮,手臂關節中都是
喀喇聲響,長發隨著身形轉動,在腦后拖得筆直,尤其詭異可怖。
韓小瑩只覺一股涼意從心底直冒上來,全身寒毛豎起。突然間那女子右掌一立,左掌拍
的一聲打在那男子胸前。江南六怪無不大奇:“難道她丈夫便以血肉之軀抵擋她的掌力?”
眼見那男子往后便倒,那女子已轉到他身后,一掌打在他后心。只見她身形挫動,風聲虎
虎,接著連發八掌,一掌快似一掌,一掌猛似一掌,那男子始終不出一聲。待到第九掌發
出,那女子忽然躍起,飛身半空,頭下腳上,左手抓起那男子的皮帽,噗的一聲,右手手指
插入了那人腦門。
韓小瑩險些失聲驚呼。只見那女子落下地來,哈哈長笑,那男子俯身跌倒,更不稍動。
那女子伸出一只染滿鮮血腦漿的手掌,在月光下一面笑一面瞧,忽地回過頭來。韓小瑩見她
臉色雖是黝黑,模樣卻頗為俏麗,大約是四十歲左右年紀。江南六怪這時已知那男子并非她
丈夫,只是一個被她捉來喂招練功的活靶子,這女子自必是鐵尸梅超風了。梅超風笑聲一
停,伸出雙手,嗤嗤數聲,撕開了死人的衣服。北國天寒,人人都穿皮襖,她撕破堅韌的皮
衣,竟如撕布扯紙,毫不費力,隨即伸手扯開死人胸腹,將內臟一件件取出,在月光下細細
檢視,看一件,擲一件。六怪瞧拋在地下的心肺肝脾,只見件件都已碎裂,才明白她以活人
作靶練功的用意,她在那人身上擊了九掌,絲毫不聞骨骼折斷之聲,內臟卻已震爛。她檢視
內臟,顯是查考自己功力進度若何了。
韓小瑩惱怒之極,輕輕拔起長劍,便欲上前偷襲。朱聰急忙拉住,搖了搖手,心下尋
思:“這時只有鐵尸一人,雖然厲害,但我們七兄弟合力,諒可抵敵得過,先除了她,再來
對付銅尸,那就容易得多。要是兩人齊到,我們無論如何應付不了但安知銅尸不是躲在
暗里,乘隙偷襲?大哥深知這兩個魔頭的習性,還是依他吩咐,由他先行發難為妥。”梅超
風檢視已畢,微微一笑,似乎頗為滿意,坐在地下,對著月亮調勻呼吸,做起吐納功夫來。
她背脊正對著朱聰與韓小瑩,背心一起一伏,看得清清楚楚。
韓小瑩心想:“這時我發一招‘電照長空’,十拿九穩可以穿她個透明窟窿。但若一擊
不中,那可誤了大事。”她全身發抖,一時拿不定主意。朱聰也是不敢喘一口大氣,但覺背
心上涼嗖嗖地,卻是出了一身冷汗,一斜眼間,但見西方黑云里遮滿了半個天空,猶似一張
大青紙上潑滿了濃墨一般,烏云中電光閃爍,更增人心中驚怖惶恐之情。輕雷隱隱,窒滯郁
悶,似乎給厚厚的星云裹纏住了難以脫出。梅超風打坐片時,站起身來,拖了尸首,走到柯
鎮惡藏身的石坑之前,彎腰去揭石板。
江南六怪個個緊握兵刃,只等她一揭石板,立即躍出。梅超風忽聽得背后樹葉微微一
響,似乎不是風聲,猛然回頭,月光下一個人頭的影子正在樹梢上顯了出來,她一聲長嘯,
斗然往樹上撲去。躲在樹巔的正是韓寶駒,他仗著身矮,藏在樹葉之中不露形跡,這時作勢
下躍,微一長身,竟然立被敵人發覺。他見這婆娘撲上之勢猛不可當,金龍鞭一招“烏龍取
水”,居高臨下,往她手腕上擊去。梅超風竟自不避,順手一帶,已抓住了鞭梢。韓寶駒膂
力甚大,用勁回奪。梅超風身隨鞭上,左掌已如風行電掣般拍到。掌未到,風先至,迅猛已
極。韓寶駒眼見抵擋不了,松手撤鞭,一個筋斗從樹上翻將下來。梅超風不容他緩勢脫身,
跟著撲落,五指向他后心疾抓。韓寶駒只感頸上一股涼氣,忙奮力往前急挺,同時樹下南希
仁的透骨錐與全金發的袖箭已雙雙向敵人打到。梅超風左手中指連彈,將兩件暗器一一彈
落。嗤的一聲響,韓寶駒后心衣服被扯去了一塊。他左足點地,立即向前縱出,哪知梅超風
正落在他的面前。這鐵尸動如飄風,喝道:“你是誰,到這里干甚么?”雙爪已搭在他肩
頭。韓寶駒只感一陣劇痛,敵人十指猶如十把鐵錐般嵌入了肉里,他大驚之下,飛起右腳,
踢向敵人小腹。梅超風右掌斬落,喀的一聲,韓寶駒足背幾乎折斷,他臨危不亂,立即借勢
著地滾開。梅超風提腳往他臀部踢去,忽地右首一條黑黝黝的扁擔閃出,猛往她足踝砸落,
正是南山樵子南希仁。梅超風顧不得追擊韓寶駒,急退避過,頃刻間,只見四面都是敵人,
一個手拿點穴鐵扇的書生與一個使劍的妙齡女郎從右攻到,一個長大胖子握著屠牛尖刀,一
個瘦小漢子拿著一件怪樣兵刃從左搶至,正面掄動扁擔的是個鄉農模樣的壯漢,身后腳步聲
響,料想便是那個使軟鞭的矮胖子,這些人都不相識,然而看來個個武功不弱,心道:“他
們人多,先施辣手殺掉幾個再說。管他們叫甚么名字,是甚么來歷,反正除了恩師和我那賊
漢子,天下人人可殺!”身形晃動,手爪猛往韓小瑩臉上抓去。朱聰見她來勢兇銳,鐵扇疾
打她右臂肘心的“曲池穴”。豈知這鐵尸竟然不理,右爪直伸,韓小瑩一招“白露橫江”,
橫削敵人手臂。梅超風手腕翻處,伸手硬抓寶劍,看樣子她手掌竟似不怕兵刃。韓小瑩大
駭,急忙縮劍退步,只聽拍的一聲,朱聰的鐵扇已打中梅超風的“曲池穴”。這是人身的要
穴,點中后全臂立即酸麻失靈,動彈不得,朱聰正在大喜,忽見敵人手臂陡長,手爪已抓到
了他的頭頂。朱聰仗著身形靈動,于千鈞一發之際倏地竄出,才躲開了這一抓,驚疑不定:
“難道她身上沒有穴道?”這時韓寶駒已撿起地下的金龍鞭,六人將梅超風圍在垓心,刀劍
齊施。梅超風絲毫不懼,一雙肉掌竟似比六怪的兵刃還要厲害。她雙爪猶如鋼抓鐵鉤,不是
硬奪兵刃,就是往人身上狠抓惡挖。江南六怪想起骷髏頭頂五個手指窟窿,無不暗暗心驚。
更有一件棘手之事,這鐵尸渾號中有一個“鐵”字,殊非偶然,周身真如銅鑄鐵打一般。她
后心給全金發秤錘擊中兩下,卻似并未受到重大損傷,才知她橫練功夫亦已練到了上乘境
界。眼見她除了對張阿生的尖刀、韓小瑩的長劍不敢以身子硬接之外,對其余兵刃竟是不大
閃避,一味凌厲進攻。斗到酣處,全金發躲避稍慢,左臂被她一把抓住。五怪大驚,向前疾
攻。梅超風一扯之下,全金發手臂上連衣帶肉,竟被她血淋淋的抓了一塊下來。
朱聰心想:“有橫練功夫之人,身上必有一個功夫練不到的練門,這地方柔嫩異常,一
碰即死,不知這惡婦的練門是在何處?”他縱高竄低,鐵扇晃動,連打敵人頭頂“百會”、
咽喉“廉泉”兩穴,接著又點她小腹“神闕”、后心“中樞”兩穴,霎時之間,連試了十多
個穴道,要查知她對身上哪一部門防護特別周密,那便是“練門”的所在了。梅超風明白他
用意,喝道:“鬼窮酸,你姑奶奶功夫練到了家,全身沒練門!”倏的一抓,抓住了他的手
腕。朱聰大驚,幸而他動念奇速,手法伶俐,不待她爪子入肉,手掌翻動,已將鐵扇塞入了
她掌心,說道:“扇子上有毒!”梅超風突然覺到手里出現一件硬物,一呆之下,朱聰已把
手掙脫。梅超風也怕扇上當真有毒,立即拋下。
朱聰躍開數步,提手只見手背上深深的五條血痕,不禁全身冷汗,眼見久戰不下,己方
倒已有三人被她抓傷,待得她丈夫銅尸到來,七兄弟真的要暴骨荒山了,只見張阿生、韓寶
駒、全金發部已氣喘連連,額頭見汗。只有南希仁功力較深,韓小瑩身形輕盈,尚未見累,
敵人卻是愈戰愈勇,一斜眼瞥見月亮慘白的光芒從烏云間射出,照在左側那堆三堆骷髏頭骨
之上,不覺一個寒噤,情急智生,飛步往柯鎮惡躲藏的石坑前奔去,同時大叫:“大家逃命
呀!”五俠會意,邊戰邊退。梅超風冷笑道:“哪里鉆出來的野種,到這里來暗算老娘,現
今想逃可已遲了。”飛步追來。南希仁、全金發、韓小瑩拚力擋住。朱聰、張阿生、韓寶駒
三人俯身合力,砰的一聲,將石板抬在一邊。就在此時,梅超風左臂已圈住南希仁的扁擔,
右爪遞出,直取他的雙目。朱聰猛喝一聲:“快下來打!”手指向上一指,雙目望天,左手
高舉,連連招手,似是叫隱藏在上的同伴下來夾擊。梅超風一驚,不由自主的抬頭一望,只
見烏云滿天,半遮明月,哪里有人?朱聰叫道:“七步之前!”柯鎮惡雙手齊施,六枚毒菱
分上中下三路向著七步之前激射而出。呼喝聲中,柯鎮惡從坑中急躍而起,江南七怪四面同
時攻到。梅超風慘叫一聲,雙目已被兩枚毒菱同時打中,其余四枚毒菱卻都打空,總算她應
變奇速,鐵菱著目,腦袋立刻后仰,卸去了來勢,鐵菱才沒深入頭腦,但眼前斗然漆黑,甚
么也瞧不見了。梅超風急怒攻心,雙掌齊落,柯鎮惡早已閃在一旁,只聽得嘭嘭兩聲,她雙
掌都擊在一塊巖石之上。她憤怒若狂,右腳急出,踢中石板,那石板登時飛起。七怪在旁看
了,無不心驚,一時不敢上前相攻。
梅超風雙目已瞎,不能視物,展開身法,亂抓亂拿。朱聰連打手勢,叫眾兄弟避開,只
見她勢如瘋虎,形若邪魔,爪到處樹木齊折,腳踢時沙石紛飛。但七怪屏息凝氣,離得遠遠
地,卻哪里打得著?過了一會,梅超風感到眼中漸漸發麻,知道中了喂毒暗器,厲聲喝道:
“你們是誰?快說出來!老娘死也死得明白。”朱聰向柯鎮惡搖搖手,要他不可開口說話,
讓她毒發身死,剛搖了兩搖手,猛地想起大哥目盲,哪里瞧得見手勢?只聽得柯鎮惡冷冷的
道:“梅超風,你可記得飛天神龍柯辟邪、飛天蝙蝠柯鎮惡嗎?”梅超風仰天長笑,叫道:
“好小子,你還沒死!你是給飛天神龍報仇來著?”柯鎮惡道:“不錯,你也還沒死,那好
得很。”梅超風嘆了口氣,默然不語。
七怪凝神戒備。這時寒風刺骨,月亮已被烏云遮去了大半,月色慘淡,各人都感到陰氣
森森。只見梅超風雙手微張,垂在身側,十根尖尖的指甲上映出灰白光芒。她全身宛似一座
石像,更無絲毫動彈,疾風自她身后吹來,將她一頭長發刮得在額前挺出。這時韓小瑩正和
她迎面相對,見她雙目中各有一行鮮血自臉頰上直流至頸。
突然間朱聰、全金發齊聲大叫:“大哥留神!”語聲未畢,柯鎮惡已感到一股勁風當胸
襲來,鐵杖往地下疾撐,身子縱起,落在樹巔。梅超風一撲落空,一把抱住柯鎮惡身后大
樹,雙手十根手指插入了樹干之中。六怪嚇得面容變色,柯鎮惡適才縱起只要稍遲一瞬,這
十指插在身上,哪里還有性命?梅超風一擊不中,忽地怪聲長嘯,聲音尖細,但中氣充沛,
遠遠的送了出去。朱聰心念一動:“不好,她是在呼喚丈夫銅尸前來相救。”忙叫:“快干
了她!”運氣于臂,施重手法往她后心拍去。張阿生雙手舉起一塊大巖石,猛力往她頭頂砸
落。梅超風雙目剛瞎,未能如柯鎮惡那么聽風辨形,大石砸到時聲音粗重,尚能分辨得出,
身子向旁急閃,但朱聰這一掌終于未能避開,“哼”一聲,后心中掌。饒是她橫練功夫厲
害,但妙手書生豈是尋常之輩,這一掌也叫她痛徹心肺。朱聰一掌得手,次掌跟著進襲。梅
超風右爪反鉤,朱聰疾忙跳開避過。余人正要上前夾擊,忽聽得遠處傳來一聲長嘯,聲音就
如梅超風剛才的嘯聲一般,隱隱傳來,令人毛骨悚然,頃刻之間,第二下嘯聲又起,但聲音
已近了許多。七怪都是一驚:“這人腳步好快!”柯鎮惡叫道:“銅尸來啦。”韓小瑩躍在
一旁,向山下望去,只見一個黑影疾逾奔馬的飛馳而來,邊跑邊嘯。此時梅超風守緊門戶,
不再進擊,一面運氣裹毒,使眼中的毒不致急速行散,只待丈夫趕來救援,盡殲敵人。朱聰
向全金發打個手勢,兩人鉆入了草叢。朱聰眼見鐵尸如此厲害,遠遠瞧那銅尸的身法,似乎
功力更在妻子之上,明攻硬戰,顯非他夫妻敵手,只有暗中偷襲,以圖僥幸。韓小瑩突然間
“咦”了一聲,只見在那急奔而來的人影之前,更有一個矮小的人影在走上山來,只是他走
得甚慢,身形又小,是以先前沒有發見。她凝神看時,見那矮小的人形是個小孩,心知必是
郭靖,又驚又喜,忙搶下去要接他上來。她與郭靖相距已不甚遠,又是下山的道路,但銅尸
陳玄風的輕身功夫好快,片刻之間,已搶了好大一段路程。韓小瑩微一遲疑:“我搶下去單
身遇上銅尸,決不是他對手但眼見這小孩勢必遭他毒手,怎能不救?”隨即加快腳步,
同時叫道:“孩子,快跑!”郭靖見到了她,歡呼大叫,卻不知大禍已在眉睫。張阿生這些
年來對韓小瑩一直心中暗暗愛慕,只是向來不敢絲毫表露情愫,這時見她涉險救人,情急關
心,當即飛奔而下,準擬擋在她的前面,好讓她救了人逃開。山上南希仁、韓寶駒等不再向
梅超風進攻,都注視著山腰里的動靜。各人手里扣住暗器,以備支援韓張二人。轉眼韓小瑩
已奔到郭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小手,轉身飛逃,只奔得丈許,猛覺手里一輕,郭靖一聲驚
呼,竟被陳玄風夾背抓了過去。韓小瑩左足一點,劍走輕靈,一招“鳳點頭”,疾往敵人左
脅虛刺,跟著身子微側,劍尖光芒閃動,直取敵目,又狠又準,的是“越女劍法”中的精微
招數。
陳玄風將郭靖挾在左腋之下,猛見劍到,倏地長出右臂,手肘抵住劍身輕輕往外一推,
手掌“順水推舟”,反手就是一掌。韓小瑩圈轉長劍,斜里削來。哪知陳玄風的手臂斗然間
似乎長了半尺,韓小瑩明明已經閃開,還是拍的一掌,正中肩頭,登時跌倒在地。這兩招交
換只是一瞬之間的事,陳玄風下手毫不容情,跟著就是一爪,往韓小瑩天靈蓋上插落。這
“九陰白骨爪”摧筋破骨,狠辣無比,這一下要是給抓上了,韓小瑩頭頂勢必是五個血孔。
張阿生和她相距尚有數步,眼見勢危,情急拚命,立時和身撲上,將自己身子蓋在韓小瑩頭
上。陳玄風一爪下去,噗的一聲,五指直插入張阿生背心。張阿生大聲吼叫,尖刀猛往敵人
胸口刺去。陳玄風伸手格出,張阿生尖刀脫手。陳玄風隨手又是一掌,將張阿生直摔出去。
朱聰、全金發、南希仁、韓寶駒大驚,一齊急奔而下。陳玄風高聲叫道:“賊婆娘,怎樣
了?”梅超風扶住大樹,慘聲叫道:“我一雙招子讓他們毀啦。賊漢子,這七個狗賊只要逃
了一個,我跟你拚命。”陳玄風叫道:“賊婆娘,你放心,一個也跑不了。你痛不痛?
站著別動。”舉手又往韓小瑩頭頂抓下。韓小瑩一個“懶驢打滾”,滾開數尺。陳玄風罵
道:“還想逃?”左手又即抓落。
張阿生身受重傷,躺在地下,迷糊中見韓小瑩情勢危急,拚起全身之力,舉腳往敵人手
指踢去。陳玄風順勢抓出,五指又插入他小腿之中。張阿生挺身翻起,雙臂緊緊抱住陳玄風
腰間。陳玄風抓住他后頸,運勁要將他摜出,張阿生只擔心敵人去傷害韓小瑩,雙臂說甚么
也不放松。陳玄風砰的一拳,打在他腦門正中。張阿生登時暈去,手臂終于松了。就這么一
攔,韓小瑩已翻身躍起,遞劍進招。她不敢欺進,展開輕靈身法,繞著敵人的身形滴溜溜地
轉動,口中只叫:“五哥,五哥,你怎樣?”她轉得兩個圈子,南希仁、韓寶駒等同時趕
到,朱聰與全金發的暗器也已射出。陳玄風見敵人個個武功了得,甚是驚奇,心想:“這荒
漠之中,哪里鉆出來這幾個素不相識的硬爪子?”高聲叫道:“賊婆娘,這些家伙是甚么
人?”梅超風叫道:“飛天神龍的兄弟、飛天蝙蝠的同黨。”陳玄風哼了一聲,罵道:
“好,狗賊還沒死,巴巴的趕到這里送終。”他掛念妻子的傷勢,叫道:“賊婆娘,傷得怎
樣?會要了你的臭命嗎?”梅超風怒道:“快殺啊,老娘死不了。”陳玄風見妻子扶住大
樹,不來相助,知她雖然嘴硬,但受傷一定不輕,心下焦急,只盼盡快料理了敵人,好去相
救妻子。這時朱聰等五人已將他團團圍住。只柯鎮惡站在一旁,伺機而動。
陳玄風將郭靖用力往地下一擲,左手順勢一拳往全金發打到。全金發大驚,心想這一擲
之下,那孩子豈有性命?俯身避開了敵人來拳,隨手接住郭靖,一個筋斗,翻出丈余之外,
這一招“靈鼠”既避敵,又救人,端的是又快又巧。陳玄風也暗地喝了一聲彩。
這銅尸生性殘忍,敵人越強,他越是要使他們死得慘酷。何況敵人傷了他愛妻,尤甚于
傷害他自己。黑風雙煞十指抓人的“九陰白骨爪”與傷人內臟的“摧心掌”即將練成,此時
火候已到十之八九,他忽地一聲怪嘯,左掌右抓,招招攻向敵人要害。江南五怪知道今日到
了生死關頭,哪敢有絲毫怠忽,當下奮力抵御,人人不敢逼近,包圍的圈子愈放愈大。戰到
分際,韓寶駒奮勇進襲,使開“地堂鞭法”著地滾進,專向對方下盤急攻,一輪盤打揮纏。
陳玄風果然分心,蓬的一聲,后心被南希仁一扁擔擊中。銅尸痛得哇哇怪叫,右手猛向南希
仁抓來。南希仁扁擔末及收回,敵爪已到,當即使了半個“鐵板橋”,上身向后急仰,忽見
陳玄風手臂關節喀喇一響,手臂斗然長了數寸,一只大手已觸到眉睫。高手較技,進退趨避
之間相差往往不逾分毫,明明見他手臂已伸到盡頭,這時忽地伸長,哪里來得及趨避?被他
一掌按在面門,五指即要向腦骨中插進。南希仁危急中左手疾起,以擒拿法勾住敵人手腕,
向左猛撩,就在此時,朱聰已撲在銅尸背上,右臂如鐵,緊緊扼住他的喉頭。這一招自己胸
口全然賣給了敵人,他見義弟命在呼吸之間,顧不得犯了武術家的大忌,救人要緊。正在這
雙方性命相撲之際,半空中忽然打了一個霹靂,烏云掩月,荒山上伸手不見五指,跟著黃豆
大的雨點猛撒下來。只聽得喀喀兩聲,接著又是噗的一聲,陳玄風以力碰力,已震斷了南希
仁的左臂,同時左手手肘在朱聰胸口撞去。朱聰只覺前胸劇痛,不由自由的放松了扼在敵人
頸中的手臂,向后直跌出去。陳玄風也感咽喉間被扼得呼吸為難,躍在一旁,狠狠喘氣。韓
寶駒在黑暗中大叫:“大家退開!七妹,你怎樣?”韓小瑩道:“別作聲!”說著向旁奔了
幾步。
柯鎮惡聽了眾人的動靜,心下甚奇,問道:“二弟,你怎么了?”全金發道:“此刻漆
黑一團,誰也瞧不見誰?”柯鎮惡大喜,暗叫:“老天助我!”
江南七怪中三人重傷,本已一敗涂地,這時忽然黑云籠罩,大雨傾盆而下。各人屏息凝
氣,誰都不敢先動。柯鎮惡耳音極靈,雨聲中仍辨出左側八九步處那人呼吸沉重,并非自己
兄弟,當下雙手齊揚,六枚毒菱往他打去。陳玄風剛覺勁風撲面,暗器已到眼前,急忙躍
起。他武功也真了得,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竟能將六枚毒菱盡數避開。這一來卻也辨明了敵
人方向。他不發一聲,突然縱起,雙爪在身前一尺處舞了個圓圈,猛向柯鎮惡撲去。柯鎮惡
聽得他撲到的風聲,向旁急閃,回了一杖,白日黑夜,于他全無分別,但陳玄風視物不見,
功夫恰如只剩了一成。兩人登時打了個難分難解。陳玄風斗得十余招,一團漆黑之中,似乎
四面八方都有敵人要撲擊過來,自己發出去的拳腳是否能打到敵人身上,半點也沒有把握,
瞬息之間,宛似身處噩夢。韓寶駒與韓小瑩、全金發三人摸索著去救助受傷的三人,雖然明
知大哥生死系于一發,但漆黑之中,實是無法上前相助,只有心中干著急的份兒。大雨殺殺
聲中,只聽得陳玄風掌聲嗖嗖,柯鎮惡鐵杖呼呼,兩人相拆不過二三十招,但守在旁邊的眾
人,心中焦慮,竟如過了幾個時辰一般。猛聽得蓬蓬兩聲,陳玄風狂呼怪叫,竟是身上連中
兩杖。眾人正自大喜,突然電光一閃。照得滿山通明。
全金發急叫:“大哥留神!”陳玄風已乘著這剎時間的光亮,欺身進步,運氣于肩,蓬
的一聲,左肩硬接了對方一杖,左手向外一搭,已抓住了鐵杖,右手探出,電光雖隱。右手
卻已搭上了柯鎮惡胸口。柯鎮惡大驚,撒杖后躍。陳玄風這一得手哪肯再放過良機,適才一
抓已扯破了對方衣服,倏地變爪為拳,身子不動,右臂陡長,潛運內力,一拳結結實實的打
在柯鎮惡胸口,剛感到柯鎮惡直跌出去,左手揮出,一枝鐵杖如標槍般向他身上插去。這幾
下連環進擊,招招是他生平絕技,不覺得意之極,仰天怪嘯。便在此時,雷聲也轟轟響起。
霹靂聲中電光又是兩閃,韓寶駒猛見鐵杖正向大哥飛去,而柯鎮惡茫如不覺,這一驚非同小
可,金龍鞭倏地飛出,卷住了鐵杖。陳玄風叫道:“現下取你這矮胖子的狗命!”舉足向他
奔去,忽地腳下一絆,似是個人體,俯身抓起,那人又輕又小,卻是郭靖。郭靖大叫:“放
下我!“陳玄風哼了一聲,這時電光又是一閃。郭靖只見抓住自己的人面色焦黃,雙目射出
兇光,可怖之極,大駭之下,順手拔出腰間的匕首,向他身上插落,這一下正插入陳玄風小
腹的肚臍,八寸長的匕首直沒至柄。陳玄風狂叫一聲,向后便倒。他一身橫練功夫,練門正
是在肚臍之中,別說這柄匕首鋒銳無匹,就是尋常刀劍碰中了他練門,也是立時斃命。當與
高手對敵之時,他對練門防衛周密,決不容對方拳腳兵刃接近小腹,這時抓住一個幼童,對
他哪里有絲毫提防之心,何況先前已在山腰里抓住過他,知他全然不會武功,殊不知“善泳
溺水,平地覆車”,這個武功厲害之極的陳玄風,竟自喪生在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小兒之
手。郭靖一匕首將人刺倒,早嚇得六神無主,胡里胡涂的站在一旁,張嘴想哭,卻又哭不出
聲來。
梅超風聽得丈夫長聲慘叫,夫妻情深,從山上疾沖下來,踏了一個空,連跌了幾個筋
斗。她撲到丈夫身旁,叫道:“賊漢子,你你怎么啦!”陳玄風微聲道:“不成啦,
賊賊婆快逃命吧。”梅超風咬牙切齒的道:“我給你報仇。”陳玄風道:“那部
經經已經給我燒啦,秘要在我胸”一口氣接不上來,就此斃命。
梅超風心中悲苦,當即伸手到他胸口,去摸那部《九陰真經》的秘要。陳玄風和梅超風
是同門師兄妹,兩人都是東海桃花島島主黃藥師的弟子。黃藥師武功自成一派,論到功力之
深湛,技藝之奧秘,實不在號稱天下武學泰斗的全真教與威震天南的段氏之下。陳玄風與梅
超風學藝未成而暗中私通,情知如被師父發覺,不但性命不保,而且死時受刑必極盡慘酷,
兩人暗中商量,越想越怕,終于擇了一個風高月黑之夜,乘小船偷渡到了東面的橫島,再輾
轉逃到浙江寧波。陳玄風臨走時自知眼前這點武功在江湖上防身有余,成名不足,一不做二
不休,竟摸進師父秘室,將黃藥師視為至寶的半部《九陰真經》偷了去。黃藥師當然怒極,
但因自己其時立誓不離桃花島一步,心愿未償,不能自違毒誓、出島追捕,暴跳如雷之際,
竟然遷怒旁人,將余下弟子一一挑斷大腿筋脈,盡數逐出了桃花島,自己閉門生氣。黑風雙
煞這一來累得眾同門個個受了無妄之災,但依著《九陰真經》中的秘傳,也終于練成了一身
武林中罕見罕聞的功夫。這《九陰真經》中所載本是上乘的道家正派武學。但陳梅夫婦只盜
到下半部。學不到上半部中修習內功的心法,而黃藥師的桃花島一派武學又是別創蹊徑,與
道家內修外鑠的功夫全然不同。黑風雙煞生性殘忍,一知半解,但憑己意,胡亂揣摸,練的
便都是些陰毒武技。
那一日陳梅夫婦在荒山中修習“九陰白骨爪”,將死人骷髏九個一堆的堆疊,湊巧給柯
氏兄弟撞上了。柯氏兄弟見他夫婦殘害無辜,出頭干預,一動上手,飛天神農柯辟邪死在陳
玄風掌下。幸好其時陳梅二人“九陰白骨爪”尚未練成,柯鎮惡終于逃得性命,但一雙眼睛
卻也送在他夫婦手里。夫妻兩人神功初成后,在江湖上一闖,竟是沒遇上敵手,尋常武師固
然望風披靡,連成名的英雄人物,折在他們手里的也是不計其數。夫婦兩人便得了個“黑風
雙煞”的外號。眼見師父不出,更是橫行無忌,直到武林中數十名好手大舉圍攻,夫妻倆都
受了重傷。這才銷聲匿跡的隱居起來。多年來武林中不再聽到他們的消息,只道兩人傷發而
死,哪知卻遠遠的躲在漠北,秘修陰毒武功。
這“九陰白骨爪”和“摧心掌”的功夫,都載在《九陰真經》之上。陳玄風和梅超風雖
以夫妻之親。對她也始終不肯出示真經原本。只是自己參悟習練之后,再行轉授妻子。不論
梅超風如何硬索軟纏,他總是不允。說道:“這部真經有上下兩部。我只偷到了下半部,一
切扎根基、修真元的基礎功夫,卻全在上半部之中。如我把經給你看了,你貪多務得,把經
上所載的功夫都練將起來,非走火入魔不可,輕則受傷,重則要了你的性命。經上所載武功
雖多,但只有與我們所學基本功夫配合得起的,才可修練。”
梅超風聽著有理,而且深知丈夫對自己一片真心,雖然平日說話總是“賊婆娘,臭婆
娘”的亂罵,其實卻是情意深摯,于是也就不再追索。梅超風此時見丈夫臨死,這才問起,
可是他一口氣喘不上來,只說了半句,就此氣絕。她在丈夫胸口摸索,卻無一物,一怔之
下,想再摸時,韓寶駒、韓小瑩、全金發已乘著天空微露光芒、略可分辨人形之際急攻上
來。梅超風雙目己盲,同時頭腦昏暈,顯是暗器上毒發,她與丈夫二人修習“九陰白骨
爪”,十余年來均是連續不斷的服食少量砒霜,然后運功逼出,以此不得已的笨法子來強行
增強內力外功,身上由此自然而然的已具抗毒之能,否則以飛天蝙蝠鐵菱之毒,她中了之后
如何能到這時尚自不死?”當下展開擒拿手,于敵人攻近時凌厲反擊。江南三怪非但不能傷
到敵人分毫,反而連遇險招。
韓寶駒焦躁起來,尋思:“我們三人合斗一個受傷的瞎眼賊婆娘,尚且不能得手,江南
七怪威名真是掃地了。”鞭法一變,刷刷刷連環三鞭,連攻梅超風后心。韓小瑩見敵人腳步
蹣跚,漸漸支持不住,挺劍疾刺,全金發也是狠撲猛打。眼見便可得手,突然間狂風大作,
黑云更濃,三人眼前登時又是漆黑一團。沙石被疾風卷起,在空中亂舞亂打。韓寶駒等各自
縱開,伏在地下,過了良久,這才狂風稍息,暴雨漸小,層層黑云中又鉆出絲絲月光來。韓
寶駒躍起身來,不禁大叫一聲,不但梅超風人影不見,連陳玄風的尸首也已不知去向:只見
柯鎮惡、朱聰、南希仁、張阿生四人躺在地下,郭靖的小頭慢慢從巖石后面探了上來,人人
身上都被大雨淋得內外濕透。全金發等三人忙救助四個受傷的兄弟。南希仁折臂斷骨,幸而
未受內傷。何鎮惡和朱聰內功深湛,雖然中了銅尸的猛擊,但以力抗力,內臟也未受到重人
損傷。只張阿生連中兩下“九陰白骨爪”,頭頂又被猛擊一拳,雖已醒轉,性命已是垂危。
江南六怪見他氣息奄奄,傷不可救,個個悲痛之極。韓小瑩更是心痛如絞,五哥對自己懷有
情意,心中如何不知,只是她生性豪邁,一心好武,對兒女之情看得極淡,張阿生又是終日
咧開了大口嘻嘻哈哈的傻笑,是以兩人從來沒表露過心意,想到他為救自己性命而把身子掩
到敵人爪下,不禁既感且悲,抱住了張阿生痛哭起來。
張阿生一張胖臉平常笑慣了的,這時仍然微露笑意,伸出扇子般的屠牛大手,輕撫韓小
瑩的秀發,安慰道:“別哭,別哭,我很好。”韓小瑩哭道:“五哥,我嫁給你作老婆罷,
你說好嗎?”張阿生嘻嘻的笑了兩下,他傷口劇痛,神志漸漸迷糊。韓小瑩道:“五哥,你
放心,我已是你張家的人,這生這世決不再嫁別人。我死之后,永遠和你廝守。”張阿生又
笑了兩下,低聲道:“七妹,我一向待你不好。我我也配不上你。”韓小瑩哭道:“你
待我很好,好得很,我都知道的。”朱聰眼中含了淚水,向郭靖道:“你到這里,是想來跟
我們學本事的了?”郭靖道:“是。”朱聰道:“那么你以后要聽我們的話。”郭靖點頭答
應。朱聰哽咽道:“我們七兄弟都是你的師父,現今你這位五師父快要歸天了,你先磕頭拜
師罷。”郭靖也不知“歸天”是何意思,聽朱聰如此吩咐,便即撲翻在地,咚咚咚的,不住
向張阿生磕頭。
張阿生慘然一笑,道:“夠啦!”強忍疼痛,說道:“好孩子,我沒能授你本事
唉,其實你學會了我的本事,也管不了用。我生性愚笨,學武又懶,只仗著幾斤牛力要
是當年多用點苦功,今日也不會在這里送命“說著兩眼上翻,臉色慘白,吸了一口氣,
道:“你天資也不好,可千萬要用功。想要貪懶時,就想到五師父這時的模樣吧”欲待
再說,已是氣若游絲。韓小瑩把耳朵湊到他嘴邊,只聽得他說道:“把孩子教好,別輸
在臭道士手里”韓小瑩道:“你放心,咱們江南七怪,決不會輸。”張阿生幾聲傻
笑,閉目而逝。六怪伏地大哭。他七人義結金蘭,本已情如骨肉,這些年來為了追尋郭靖母
子而遠來大漠,更無一日分離,忽然間一個兄弟傷于敵手,慘死異鄉,如何不悲?六人盡情
一哭,才在荒山上掘了墓穴,把張阿生葬了。
待得立好巨石,作為記認,天色已然大明。
全金發和韓寶駒下山查看梅超風的蹤跡,狂風大雨之后,沙漠上的足跡已全然不見,不
知她逃到何處。兩人追出數里,盼在沙漠中能找到些微痕跡,始終全無線索,只得回上山來
說了。朱聰道:“在這大漠之中,諒那盲那婆娘也逃不遠。她中了大哥的毒菱,多半這
時已毒發身死。且把孩子先送回家去,咱們有傷的先服藥養傷,然后三弟、六弟、七妹你們
三人再去尋找。”余人點頭稱是,和張阿生的墳墓灑淚而別。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