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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射雕英雄傳 > 第四回 黑風雙煞

                第四回 黑風雙煞

                完顏洪熙笑道:“好,再打他個痛快。”哪知蒙古兵前哨報來:“王罕親自前來迎接大

                金國兩位太子。”鐵木真、札木合、桑昆三人忙去迎接。沙塵中一彪軍馬涌到。數百名親兵

                擁衛下,王罕馳馬近前,滾下馬背,攜著鐵木真和札木合兩個義子,到完顏兄弟馬前跪下行

                禮。只見他身材肥胖,須發如銀,身穿黑貂長袍,腰束黃金腰帶,神態甚是威嚴,完顏洪烈

                忙下馬還禮,完顏洪熙卻只在馬上抱一抱拳。

                王罕道:“小人聽說乃蠻人要待無禮,只怕驚動了兩位王子,連忙帶兵趕來,幸喜仗著

                兩位殿下的威風,三個孩兒已把他們殺退了。”當下親自開道,恭恭敬敬的將完顏洪熙兄弟

                領到他所居的帳幕之中。只見他帳幕中鋪的盡是貂皮、狐皮,器用華貴,連親兵衛士的服飾

                也勝過了鐵木真,他父子自己更不用說了。帳幕四周,數里內號角聲嗚嗚不絕,人喧馬騰,

                一番熱鬧氣象,完顏兄弟自出長城以來首次得見。封爵已畢,當晚王罕大張筵席,宴請完顏

                兄弟。大群女奴在貴客之前獻歌獻舞,熱鬧非常。比之鐵木真部族中招待的粗獷簡陋,那是

                天差地遠了。完顏洪熙大為高興,看中了兩個女奴,心中只是轉念頭,如何開口向王罕索

                討。酒到半酣,完顏洪烈道:“老英雄威名遠震,我們在中都也久已聽聞,那是不消說了。

                蒙古人年輕一輩中出名的英雄好漢,我也想見見。”王罕笑道:“我這兩個義兒,就是蒙古

                人中最出名的英雄好漢。”王罕的親子桑昆在旁聽了,很不痛快,不住大杯大杯的喝酒。完

                顏洪烈瞧到他的怒色,說道:“令郎更是英雄人物,老英雄怎么不提?”王罕笑道:“老漢

                死了之后,自然是他統領部眾。但他怎比得上他的兩個義兄?札木合足智多謀。鐵木真更是

                剛勇無雙,他是赤手空拳,自己打出來的天下。蒙古人中的好漢,哪一個不甘愿為他賣

                命?”完顏洪烈道:“難道老英雄的將士,便不及鐵木真汗的部下嗎?”鐵木真聽他語中

                隱含挑撥之意,向他望了一眼,心下暗自警惕。王罕捻須不語,喝了一口酒,慢慢的道:

                “上次乃蠻人搶了我幾萬頭牲口去,全虧鐵木真派了他的四杰來幫我,才把牲口搶回來。他

                兵將雖然不多,卻個個驍勇。今日這一戰,兩位殿下親眼見到了。”桑昆臉現怒色,把金杯

                在木案上重重的一碰。鐵木真忙道:“我有甚么用?我能有今日,全是靠了義父的栽培提

                拔。”完顏洪烈道:“四杰?是哪幾位呀?我倒想見見。”王罕向鐵木真道:“你叫他們進

                帳來吧。”鐵木真輕輕拍了拍掌,帳外走進四位大將。第一個相貌溫雅,臉色白凈,是善于

                用兵的木華黎。第二個身材魁梧,目光如鷹,是鐵木真的好友博爾術。第三個短小精悍,腳

                步矯捷,便是拖雷的師父博爾忽。第四個卻是滿臉滿手的刀疤,面紅似血,是當年救過鐵木

                真性命的赤老溫。這四人是后來蒙古開國的四大功臣,其時鐵木真稱之為四杰。完顏洪烈見

                了,各各獎勉了幾句,每人賜了一大杯酒。待他們喝了,完顏洪烈又道:“今日戰場之上,

                有一位黑袍將軍,沖鋒陷陣,勇不可當,這是誰啊?”鐵木真道:“那是小將新收的一名十

                夫長,人家叫他做哲別。”完顏洪烈道:“也叫他進來喝一杯吧。”鐵木真傳令出去。

                哲別進帳,謝了賜酒,正要舉杯,桑昆叫道:“你這小小的十夫長,怎敢用我的金杯喝

                酒?”哲別又驚又怒,停杯不飲,望著鐵木真的眼色。蒙古人習俗,阻止別人飲酒是極大的

                侮辱。何況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教人如何忍得?鐵木真尋思:“瞧在義父臉上,我便再讓桑

                昆一次。”當下對哲別道:“拿來,我口渴,給我喝了!”從哲別手里接過金杯,仰脖子一

                飲而干。哲別向桑昆怒視一眼,大踏步出帳。桑昆喝道:“你回來!”哲別理也不理,昂頭

                走了出去。桑昆討了個沒趣,說道:“鐵木真義兄雖有四杰,但我只要放出一樣東西來,就

                能把四杰一口氣吃了。”說罷嘿嘿冷笑。他叫鐵木真為義兄,是因鐵木真拜他父親王罕為義

                父之故,他和鐵木真卻并未結為安答。

                完顏洪熙聽他這么說,奇道:“那是甚么厲害東西?這倒奇了。”桑昆道:“咱們到帳

                外去瞧吧。”王罕喝道:“好好喝酒,你又要胡鬧甚么?”完顏洪熙卻一心想瞧熱鬧,道:

                “喝酒喝得悶了,瞧些別的也好。”說著站起身來,走出帳外。眾人只得跟了出去。帳外蒙

                古眾兵將燒了數百個大火堆,正在聚飲,見大汗等出來,只聽得轟隆一聲,西邊大群兵將同

                時站起,整整齊齊的肅立不動,正是鐵木真的部屬。東邊王罕的部將士卒跟著紛紛站起,或

                先或后,有的還在低聲笑語。完顏洪烈瞧在眼里,心道:“王罕兵將雖多,卻是遠遠不及鐵

                木真了!”鐵木真在火光下見哲別兀自滿臉怒色,便叫道:“拿酒來!”隨從呈上了一大壺

                酒。鐵木真提了酒壺,大聲說道:“今天咱們把那蠻人殺得大敗,大家都辛苦了。”眾兵將

                叫道:“是王罕大汗、鐵木真汗、札木合汗帶領咱們打的。”鐵木真道:“今天我見有一個

                人特別勇敢,沖進敵人后軍,殺進殺出一連三次。射死了數十名敵人,那是誰呀?”眾兵叫

                道:“是十夫長哲別!”鐵木真道:“甚么十夫長?是百夫長!”眾人一楞,隨即會意,歡

                呼叫道:“哲別是勇士,可以當百夫長。”鐵木真對者勒米道:“拿我的頭盔來!”者勒米

                雙手呈上。鐵水真伸手拿過,舉在空中,叫道:“這是我戴了殺敵的鐵盔,現今給勇士當酒

                杯!”揭開酒壺蓋,把一壺酒都倒在鐵盔里面,自己喝了一大口,遞給哲別。

                哲別滿心感激,一膝半跪,接過來幾口喝干了,低聲道:“鑲滿天下最貴重寶石的金

                杯,也不及大汗的鐵盔。”鐵木真微微一笑,接回鐵盔,戴在頭上。

                蒙古眾兵將都知道剛才哲別為喝酒受了桑昆侮辱,都在為他不平,便是王罕的部下也均

                覺桑昆不對,這時見鐵木真如此相待,都高聲歡呼起來。

                完顏洪烈心想:“鐵木真這人真乃人杰。這時候他就叫哲別死一萬次,那人也是心甘情

                愿。朝中大臣一向總是說,北方蠻人盡是些沒腦子的番兒,可將人瞧得小了。”完顏洪熙心

                中,卻只想著桑昆所說吃掉四杰之事。他在隨從搬過來的虎皮椅上坐下,問桑昆道:“你有

                甚么厲害家伙,能把四杰一口氣吃了?”桑昆微微一笑,低聲道:“我請殿下瞧一場好戲。

                甚么四杰威震大漠,多半還不及我的兩頭畜生。”縱聲叫道:“鐵木真義兄的四杰呢?”木

                華黎等四人走過來躬身行禮。桑昆轉頭對自己的親信低聲說了幾句,那人答應而去。過了一

                會,忽聽得一陣猛獸低吼之聲,帳后轉出兩頭全身錦毛斑斕的金錢大豹來。黑暗中只見豹子

                的眼睛猶如四盞碧油油的小燈,慢慢移近。完顏洪熙嚇了一跳,伸手緊握佩刀刀柄,待豹子

                走到火光之旁,這才看清豹頸中套有皮圈,每頭豹子由兩名大漢牽著。大漢手中各執長竿,

                原來是飼養獵豹的豹夫。蒙古人喜養豹子,用于圍獵,獵豹不但比獵犬奔跑更為迅速,而且

                兇猛非常,獵物當者立死。不過豹子食量也大,若非王公貴酋,常人自然飼養不起。桑昆這

                兩頭獵豹雖由豹夫牽在手里,仍是張牙舞爪,目露兇光,忽而竄東,忽而撲西,全身肌肉中

                似是蘊蓄著無窮精力,只盼發泄出來。完顏洪熙心中發毛,周身不自在,眼見這兩頭豹子的

                威猛矯捷模樣,若要掙脫豹夫手中皮帶,實是輕易之極。

                桑昆向鐵木真道:“義兄,倘若你的四杰真是英雄好漢,能空手把我這兩頭獵豹打死,

                那我才服了你。”四杰一聽,個個大怒,均想:“你侮辱了哲別,又來侮辱我們。我們是野

                豬嗎?是山狼嗎?叫我們跟你的豹子斗。”鐵木真也是極不樂意,說道:“我愛四杰如同性

                命,怎能讓他們跟豹子相斗?”桑昆哈哈大笑,道:“是嗎?那么還吹甚么英雄好漢?連我

                兩頭豹子也不敢斗。”四杰中的赤老溫性烈如火,跨上一步,向鐵木真道:“大汗,咱們讓

                人恥笑不要緊,卻不能丟了你的臉。我來跟豹子斗。”完顏洪熙大喜,從手指上除下一個鮮

                紅的寶石戒指,投在地下,道:“只要你打贏豹子,這就是你的。”赤老溫瞧也不瞧,猱身

                上前。木華黎一把將他拉住,叫道:“咱們威震大漠,是殺敵人殺得多。豹子能指揮軍隊

                嗎?能打埋伏包圍敵人嗎?”鐵木真道:“桑昆兄弟,你贏啦。”俯身拾起紅寶石戒指,放

                在桑昆的手里。桑昆將戒指套在指上,縱聲長笑,舉手把戒指四周展示。王罕部下的將士都

                歡呼起來。札木合皺眉不語。鐵木真卻神色自若。四杰憤憤的退了下去。完顏洪熙見人豹相

                斗不成,老大掃興,向王罕討了兩名女奴,回帳而去。次日早晨,拖雷與郭靖兩人手拉手的

                出外游玩,信步行去,離營漸遠,突然一只白兔從兩人腳邊奔了過去。拖雷取出小弓小箭,

                嗖的一聲,正射中在白兔肚上。他年幼力微,雖然射中,卻不致命,那白兔帶箭奔跑,兩人

                大呼大叫,拔足追去。白兔跑了一陣,終于摔倒,兩人齊聲歡呼,正要搶上去撿拾,忽然旁

                邊樹林中奔出七八個孩子來。一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孩子眼明手快,一把將白兔抓起,拔下小

                箭往地下一擲,瞪眼向拖雷與郭靖望了一眼,抱了兔子轉身就走。拖雷叫道:“喂,兔子是

                我射死的,你拿去干嗎?”那孩子回過身來,笑道:“誰說是你射死的?”拖雷道:“這枝

                箭不是我的嗎?”那孩子突然眉毛豎起,雙睛凸出,喝道:“兔子是我養的,我不要你賠已

                經好啦!”拖雷道:“你說謊,這明明是野兔。”那孩子是更加兇了,走過來在拖雷肩頭一

                推,道:“你罵誰?我爺爺是王罕,我爹爹是桑昆,你知道嗎?兔子就算是你射死的,我拿

                了又怎樣?”拖雷傲然道:“我爹爹是鐵木真。”

                那孩子道:“呸,是鐵木真又怎樣?你爹爹是膽小鬼,怕我爺爺,也怕我爹爹。”這孩

                子名叫都史,是桑昆的獨子。桑昆生了一個女兒后,相隔多年才再生這男孩,此外別無所

                出,是以十分寵愛,將他縱得驕橫之極。鐵木真和王罕、桑昆等隔別已久,兩人的兒子幼時

                雖曾會面,這時卻已互相不識。拖雷聽他侮辱自己父親,惱怒之極,昂然道:“誰說的?我

                爹爹誰也不怕!”都史道:“你媽媽給人家搶去,是我爹爹和爺爺去奪轉來還給你爹爹的,

                當我不知道嗎?我拿了你這只小小兔兒,又有甚么要緊?”王罕當年幫了義子這個忙,桑昆

                妒忌鐵木真的威名,時常對人宣揚,連他的幼子也聽得多了。拖雷一來年幼,二來鐵木真認

                為這是奇恥大辱,當然不會對兒子說起。這時拖雷一聽,氣得臉色蒼白,怒道:“你說謊!

                我告訴爹爹去。”轉身就走。

                都史哈哈大笑,叫道:“你爹爹怕我爹爹,你告訴了又怎樣?昨晚我爹爹放出兩頭花豹

                來,你爹爹的四杰就嚇得不敢動彈。”四杰中的博爾忽是拖雷的師父,拖雷聽了更加生氣,

                結結巴巴的道:“我師父連老虎也不怕,怕甚么豹子?他只是不愿跟野獸打架罷了。”都史

                搶上兩步,忽地一記耳光,打在拖雷臉上,喝道:“你再倔強?你怕不怕我?”拖雷一楞,

                小臉脹得通紅,想哭又不肯哭。郭靖在一旁氣惱已久,這時再也忍耐不住,悶聲不響,突然

                沖上前去,挺頭往都史小腹急撞。都史出其不意,被他一頭撞中,仰天跌倒。拖雷拍手笑

                道:“好呀!”拖了郭靖的手轉身就逃。都史怒叫:“打死這兩個小子!”

                都史的眾同伴追將上去,雙方拳打足踢,斗了起來。都史爬起身來,怒沖沖加入戰團。

                都史一伙年紀既大,人數又多,片刻間就把拖雷與郭靖掀倒在地。都史不住向郭靖背上用拳

                猛打,喝道:“投降了就饒你!”郭靖想用力掙扎起來,但被他按住了動彈不得。那邊拖雷

                也給兩個孩子合力壓在地下毆擊。正自僵持不下,忽然沙丘后馬鈴聲響,一小隊人乘馬過

                來。當先一個矮胖子騎著一匹黃馬,望見群孩相斗,笑道:“好呀,講打嗎?”縱馬走近,

                見是七八個大孩子欺侮兩個小孩,兩個小的給按在地下,都已給打得鼻青口腫,喝道:“不

                害臊嗎?快放手。”都史罵道:“走開!別在這里啰唆。你們可知我是誰?我要打人,誰都

                管不著。”他爹爹是雄視北方的君長,他驕蠻已慣,向來人人都讓他。那騎黃馬的人罵道:

                “這小子這樣橫,快放手!”這時其余的人也過來了。一個女子道:“三哥,別管閑事,走

                吧。”那騎黃馬的道:“你自己瞧。這般打架,成甚么樣子?”這幾人便是江南七怪。他們

                自南而北,一路追蹤段天德直到大漠,此后就再也沒了消息。六年多來,他們在沙漠中、草

                原上到處打聽段天德和李萍的行蹤,七人都學會了一口蒙古話,但段李兩人卻始終渺無音

                訊。江南七怪性格堅毅,更是十分好勝,既與丘處機打了這場賭,別說只不過找尋一個女

                子,就是再艱難十倍、兇險萬分之事,他們也絕不罷手退縮。七怪人人是同一般的心思,若

                是永遠尋不著李萍,也須尋足一十八年為止,那時再到嘉興醉仙樓去向丘處機認輸。何況丘

                處機也未必就能找到楊鐵心的妻子包氏。倘若雙方都找不到,斗成平手,不妨另出題目,再

                來比過。韓小瑩跳下馬去,拉起騎在拖雷背上的兩個孩子,說道:“兩個大的打一個小的,

                那不可以!”拖雷背上一輕,掙扎著跳起。都史一呆,郭靖猛一翻身,從他胯下爬了出來。

                兩人既得脫身,發足奔逃。都史叫道:“追呀!追呀!”領著眾孩隨后趕去。江南七怪望著

                一群蒙古小孩打架,想起自己幼年時的胡鬧頑皮,都不禁微笑。柯鎮惡道:“趕道吧,別等

                前面市集散了,可問不到人啦!”這時都史等又已將拖雷與郭靖追上,四下圍住。都史喝

                問:“投不投降?”拖雷滿臉怒容,搖頭不答。都史道:“再打!”眾小孩一齊擁上。倏地

                寒光一閃,郭靖手中已握了一柄匕首,叫道:“誰敢上來?”原來李萍鐘愛兒子,把丈夫所

                遺的那柄匕首給了他,要他帶在身畔。她想寶物可以辟邪,本意是要保護兒子不受邪魔所

                侵。此刻郭靖受人欺逼甚急,便拔了出來。都史等見他拿了兵器,一時倒也不敢上前動手。

                妙手書生朱聰縱馬已行,忽見匕首在陽光下一閃,光芒特異,不覺一凜。他一生偷盜官府富

                戶,見識寶物甚多,心想:“這光芒大非尋常,倒要瞧瞧是甚么寶貝。”當即勒馬回頭,只

                見一個小孩手中拿著一柄匕首。那匕首刃身隱隱發出藍光,游走不定,頗是十分珍異的利

                器,卻不知如何會在一個孩子手中。再看群孩,除了郭靖之外,個個身穿名貴貂皮短衣,而

                郭靖頸中也套著一個精致的黃金頸圈,顯見都是蒙古豪酋的子弟了。朱聰心想:“這孩子定

                是偷了父親的寶刀私下出來玩弄。王公酋長之物,取不傷廉。”當下起了據為己有之念,笑

                吟吟的下馬,說道:“大家別打了,好好玩兒罷。”一方畢,已閃身挨進眾孩人圈,夾手

                將匕首搶了過來。他使的是空手入白刃的上乘武技,別說郭靖是個小小孩子,就算是武藝精

                熟的大人,只要不是武林高手,遇上了這位妙手書生,也別想拿得住自己兵刃。朱聰匕首一

                到手,縱身竄出,躍上馬背,哈哈大笑,提韁縱馬,疾馳而去,趕上眾人,笑道:“今日運

                氣不壞,無意間得了一件寶物。”笑彌陀張阿生笑道:“二哥這偷雞摸狗的脾氣總是不

                改。”鬧市俠隱全金發道:“甚么寶貝,給我瞧瞧。”朱聰手一揚,擲了過去。只見一道藍

                光在空中劃過,給太陽光一照,光芒閃爍,似乎化成了一道小小彩虹,眾人都喝了一聲彩。

                匕首飛臨面前,全金發只感一陣寒意,伸手抓住劍柄,先叫聲:“好!”越看越是不住口的

                嘖嘖稱賞,再看劍柄,見刻著“楊康”兩字,心中一楞:“這是漢人的名字啊,怎么此劍落

                在蒙古?楊康?楊康?倒不曾聽說有哪一位英雄叫做楊康。可是若非英雄豪杰,又如何配用

                這等利器?”叫道:“大哥,你知道誰叫楊康嗎?”柯鎮惡道:“楊康?”沉吟半晌,搖頭

                道:“沒聽說過。”“楊康”是丘處機當年給包惜弱腹中胎兒所取的名字,楊郭兩人交換了

                匕首,因此刻有“楊康”字樣的匕首是在李萍手中。江南七怪卻不知此事。柯鎮惡在七人中

                年紀最長,閱歷最富,他既不知,其余六人是更加不知了。全金發為人細心,說道:“丘處

                機追尋的是楊鐵心的妻子,不知這楊康與那楊鐵心有無牽連。”朱聰笑道:“咱們若是找到

                了楊鐵心的妻子,日后帶到醉仙樓頭,總也勝了牛鼻子一籌。”七人在大漠中苦苦尋找了六

                年,絲毫沒有頭緒,這時忽然似乎有了一點線索,雖然渺茫之極,卻也不肯放過。韓小瑩

                道:“咱們回去問問那小孩。”

                韓寶駒馬快,當先沖了回去,只見眾小孩又打成了一團,拖雷和郭靖又已給掀倒在地。

                韓寶駒喝斥不開,急了起來,抓起幾個小孩擲在一旁。都史不敢再打,指著拖雷罵道:“兩

                只小狗,有種的明天再在這里打過。”拖雷道:“好,明天再打。”他心中已有了計較,回

                去就向三哥窩闊臺求助。三個兄長中三哥和他最好,力氣又大,明日一定能來助拳。都史帶

                了眾孩走了。

                郭靖滿臉都是鼻血,伸手向朱聰道:“還我!”朱聰把匕首拿在手里,一拋一拋,笑

                道:“還你就還你。但是你得跟我說,這把短劍是哪里來的?”郭靖用袖子一擦鼻中仍在流

                下來的鮮血,道:“媽媽給我的。”朱聰道:“你爹爹叫甚么名字?”郭靖從來沒有爹爹,

                這句話倒將他楞住了,當下搖了搖頭。全金發問道:“你姓楊嗎?”郭靖又搖了搖頭。七怪

                見這孩子傻頭傻腦的,都好生失望。朱聰問道:“楊康是誰?”郭靖仍是茫然搖頭。江南七

                怪極重信義,出必踐,雖是對一個孩子,也決不能說過的話不算,朱聰便把匕首交在郭靖

                手里。韓小瑩拿出手帕,給郭靖擦去鼻血,柔聲道:“回家去吧,以后別打架啦。你人小,

                打他們不過的。”七人掉轉馬頭,縱馬東行。郭靖怔怔的望著他們。拖雷道:“郭靖,回去

                罷。”這時七人已走出一段路,但柯鎮惡耳音銳敏之極,聽到“郭靖”兩字,全身大震,立

                即提韁,回馬轉來,問道:“孩子,你姓郭?你是漢人,不是蒙古人?”郭靖點了點頭。柯

                鎮惡大喜,急問:“你媽媽叫甚么名字?”郭靖道:“媽媽就是媽媽。”柯鎮惡搔搔頭,問

                道:“你帶我去見你媽媽,好嗎?”郭靖道:“媽媽不在這里。”柯鎮惡聽他語氣之中似乎

                含有敵意,叫道:“七妹,你來問他。”韓小瑩跳下馬來,溫道:“你爹爹呢?”郭靖

                道:“我爹爹給壞人害死了,等我長大了,去殺死壞人報仇。”韓小瑩問道:“你爹爹叫甚

                么名字?”她過于興奮,聲音也發顫了。郭靖卻搖了搖頭,柯鎮惡道:“害死你爹爹的壞人

                叫甚么名字?”郭靖咬牙切齒的道:“他名叫段天德!”原來李萍身處荒漠絕域之地,

                知道隨時都會遭遇不測,是否得能生還中原故土,實是渺茫之極,要是自己突然之間喪命,

                那么兒子連仇人的姓名也永遠不知道了,是以早就將段天德的名字形貌,一遍又一遍的說給

                兒子聽了。她是個不識字的鄉下女子,自然只叫丈夫為“嘯哥”,聽旁人叫他“郭大哥”,

                丈夫叫甚么名字,她反而并不在意。郭靖也只道爹爹便是爹爹,從來不知另有名字。

                這“段天德”三字,郭靖說來也不如何響亮,但突然之間傳入七怪耳中,七個人登時目

                瞪口呆,便是半空中三個晴天霹靂,亦無這般驚心動魄的威勢,一剎那間,宛似地動山搖,

                風云變色。過了半晌,韓小瑩才歡呼大叫,張阿生以拳頭猛捶自己胸膛,全金發緊緊摟住了

                南希仁的脖子,韓寶駒卻在馬背連翻筋斗,柯鎮惡捧腹狂笑,朱聰像一個陀螺般急轉圈子。

                拖雷與郭靖見了他們的樣子,又是好笑,又是奇怪。過了良久,江南七怪才慢慢安靜下來,

                人人卻是滿臉喜色。張阿生跪在地下不住向天膜拜,喃喃的道:“菩薩有靈,多謝老天爺保

                佑!”韓小瑩對郭靖道:“小兄弟,咱們坐下來慢慢說話。”拖雷心里掛念著去找三哥窩闊

                臺助拳,又見這七人行詭異,說的蒙古話又都怪聲怪氣,音調全然不準,看來不是好人,

                雖然剛才他們解了自己之圍,卻不愿在當地多耽,不住催郭靖回去。郭靖道:“我要回去

                啦。”拉了拖雷的手,轉身就走。韓寶駒急了,叫道:“喂,喂,你不能走,讓你那小朋友

                先回去罷。”兩個小孩見他形貌奇丑,害怕起來,當即發足奔跑。韓寶駒搶將上去,伸出肥

                手,疾往郭靖后領抓去。朱聰叫道:“三弟,莫莽撞。”在他手上輕輕一架。韓寶駒愕然停

                手。朱聰加快腳步,趕在拖雷與郭靖頭里,從地下撿起三枚小石子,笑嘻嘻的道:“我變戲

                法,你們瞧不瞧?”郭靖與拖雷登感好奇,停步望著他。朱聰攤開右掌,掌心中放了三枚小

                石子,喝聲:“變!”手掌成拳,再伸開來時,小石子全已不見。兩個小孩奇怪之極。朱聰

                向自己頭上帽子一指,喝道:“鉆進去!”揭下帽子,三顆小石子好端端的正在帽里。郭靖

                和拖雷哈哈大笑,齊拍手掌。正在這時,遠遠雁聲長唳,一群鴻雁排成兩個人字形,從北邊

                飛來。朱聰心念一動,道:“現在咱們來請我大哥變個戲法。”從懷中摸出一塊汗巾,交給

                拖雷,向柯鎮惡一指,道:“你把他眼睛蒙住。”拖雷依把汗巾縛在柯鎮惡眼上,笑道:

                “捉迷藏嗎?”朱聰道:“不,他蒙住了眼睛,卻能把空中的大雁射下來。”說著將一副弓

                箭放在柯鎮惡手里。拖雷道:“那怎么能夠?我不信。”說話之間,雁群已飛到頭頂。朱聰

                揮手將三塊石子往上拋去,他手勁甚大,石子飛得老高。雁群受驚,領頭的大雁高聲大叫,

                正要率領雁群轉換方向,柯鎮惡已辨清楚了位置,拉弓發矢,嗖的一聲,正中大雁腹肚,連

                箭帶雁,跌了下來。拖雷與郭靖齊聲歡呼,奔過去拾起大雁,交在柯鎮惡手里,小心靈中欽

                佩之極。朱聰道:“剛才他們七八個打你們兩個,要是你們學會了本事,就不怕他們人多

                了。”拖雷道:“明天我們還要打,我去叫哥哥來。”朱聰道:“叫哥哥幫忙?哼,那是沒

                用的孩子。我來教你們一些本事,管教明天打贏他們。”拖雷道:“我們兩個打贏他們八

                個?”朱聰道:“正是!”拖雷大喜道:“好,那你就教我。”朱聰見郭靖在一旁似乎不感

                興趣,問道:“你不愛學嗎?”郭靖道:“媽媽說的,不可跟人家打架。學了本事打人,媽

                媽要不高興的。”韓寶駒輕輕罵道:“膽小的孩子!”朱聰又問:“那么剛才你們為甚么打

                架?”郭靖道:“是他們先打我們的。”柯鎮惡低沉了聲音道:“要是你見到了仇人段天

                德,那怎么辦?”郭靖小眼中閃出怒光,道:“我殺了他,給爹爹報仇。”柯鎮惡道:“你

                爹爹一身好武藝,尚且給他殺了。你不學本事,當然打他不過,又怎能報仇?”郭靖怔怔的

                發呆,無法回答。韓小瑩道:“所以哪,本事是非學不可的。”

                朱聰向左邊荒山一指,說道:“你要學本事報仇,今晚半夜里到這山上來找我們。不

                過,只能你一個人來,除了你這個小朋友之外,也不能讓旁人知道。你敢不?怕不怕鬼?”

                郭靖仍是呆呆不答。拖雷卻道:“你教我本事罷。”朱聰忽地拉住他手膀一扯,左腳輕輕一

                勾,拖雷撲地倒了。他爬起身來,怒道:“你怎么打我?”朱聰笑道:“這就是本事,你學

                會了嗎?”拖雷很是聰明,當即領悟,照式學了一遍,說道:“你再教。”朱聰向他面門虛

                晃一拳,拖雷向左閃避,朱聰右拳早到,正打在他鼻子之上,只是這一拳并不用力,觸到鼻

                子后立即收回。拖雷大喜,叫道:“好極啦,你再教。”朱聰忽地俯身,肩頭在他腰眼里輕

                輕一撞,拖雷猛地跌了出去。全金發飛身去接住,穩穩的將他放在地下。拖雷喜道:“叔

                叔,再教。”朱聰笑道:“你把這三下好好學會,大人都不一定打得贏你了。夠啦夠啦。”

                轉頭問郭靖道:“你學會了嗎?”郭靖正自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些甚么,茫然搖了搖頭。七

                怪見拖雷如此聰明伶俐,相形之下,郭靖更是顯得笨拙無比,都不禁悵然若失。韓小瑩一聲

                長嘆,眼圈兒不禁紅了。全金發道:“我瞧也不必多費心啦。好好將他們母子接到江南,交

                給丘道長。比武之事,咱們認輸算了。”朱聰道:“這孩子資質太差,不是學武的胚子。”

                韓寶駒道:“他沒一點兒剛烈之性,我也瞧不成。”七怪用江南土話紛紛議論。韓小瑩向兩

                孩子揮揮手道:“你們去罷。”拖雷拉了郭靖,歡歡喜喜的走了。江南七怪辛苦六年,在茫

                茫大漠中奔波數千里,一旦尋到了郭靖,本是喜從天降,不料只歡喜得片刻,便見郭靖資質

                顯然十分魯鈍,決難學會上乘武功,不由得心灰意懶。這番難過,只有比始終尋不到郭靖更

                甚。韓寶駒提起軟鞭,不住擊打地下沙子出氣,只打得塵沙飛揚,兀自不肯停手,只有南山

                樵子南希仁卻始終一不發。

                柯鎮惡道:“四弟,你說怎樣?”南希仁道:“很好。”朱聰道:“甚么很好?”南希

                仁道:“孩子很好。”韓小瑩急道:“四哥總是這樣,難得開一下金口,也不肯多說一個

                字。”南希仁微微一笑,道:“我小時候也很笨。”他向來沉默寡,每一句話都是思慮周

                詳之后再說出口來,是以不則已,必有中。六怪向來極尊重他的意見,聽他這么說,登

                時猶如見到一線光明,已不如先時那么垂頭喪氣。張阿生道:“對,對!我幾時又聰明過

                了?”說著轉頭向韓小瑩瞧去。朱聰道:“且瞧他今晚敢不敢一個人上山來。”全金發道:

                “我瞧多半不敢。我先去找到他的住處。”說著跳下馬來,遙遙跟著拖雷與郭靖,望著他們

                走進蒙古包里。當晚七怪守在荒山之上,將至亥時三刻,眼見斗轉星移,卻哪里有郭靖的影

                子?朱聰嘆道:“江南七怪威風一世,到頭來卻敗在這臭道士手里!”但見西方天邊黑云重

                重疊疊的堆積,頭頂卻是一片暗藍色的天空,更無片云。西北風一陣緩,一陣急,明月漸至

                中天,月旁一團黃暈。韓小瑩道:“只怕今晚要下大雨。一下雨,這孩子更不會來了。”張

                阿生道:“那么咱們明兒找上門去。”柯鎮惡道:“資質苯些,也不打緊。但這孩子要是膽

                小怕黑,唉!”說著搖了搖頭。

                七人正自氣沮,韓寶駒忽然“咦”了一聲,向草叢里一指道:“那是甚么?”月光之

                下,只見青草叢中三堆白色的東西,模樣甚是詭奇。全金發走過去看時,只見三堆都是死人

                的骷髏頭骨,卻疊得整整齊齊。他笑道:“定是那些頑皮孩子搞的,把死人頭排在這里

                啊,甚么?二哥,快來!”

                各人聽他語聲突轉驚訝,除柯鎮惡外,其余五人都忙走近。全金發拿起一個骷髏遞給朱

                聰,道:“你瞧!”朱聰就他手中看去,只見骷髏的腦門上有五個窟窿,模樣就如用手指插

                出來的一般。他伸手往窟窿中一試,五只手指剛好插入五個窟窿,大拇指插入的窟窿大些,

                小指插入的窟窿小些,猶如照著手指的模樣細心雕刻而成,顯然不是孩童的玩意。朱聰臉色

                微變,再俯身拿起兩個骷髏,只見兩個頭骨頂上仍是各有剛可容納五指的洞孔,不禁大起疑

                心:“難道是有人用手指插出來的?”但想世上不會有如此武功高強之人,五指竟能洞穿頭

                骨,是以只是暗自沉吟,口中不說。韓小瑩叫道:“是吃人的山魈妖怪嗎?”韓寶駒道:

                “是了,定是山魈。”全金發沉吟道:“若是山魈,怎會把頭骨這般整整齊齊的排在這

                里?”柯鎮惡聽到這句話,躍將過來,問道:“怎么排的?”全金發道:“一共三堆,排成

                品字形,每堆九個骷髏頭。”柯鎮惡驚問:“是不是分為三層?下層五個,中層三個,上層

                一個?”全金發奇道:“是啊!大哥,你怎知道?”柯鎮惡不回答他問話,急道:“快向東

                北方、西北方各走一百步。瞧有甚么。”六人見他神色嚴重,甚至近于惶急,大異平素泰然

                自若之態,不敢怠慢,三人一邊,各向東北與西北數了腳步走去,片刻之間,東北方的韓小

                瑩與西北方的全金發同時大叫起來:“這里也有骷髏堆。”柯鎮惡飛身搶到西北方,低聲喝

                道:“生死關頭,千萬不可大聲。”三人愕然不解,柯鎮惡早已急步奔到東北方韓小瑩等身

                邊,同樣喝他們禁聲。張阿生低聲問:“是妖怪呢還是仇敵?”柯鎮惡道:“我的瞎眼便是

                拜受他們之賜。”這時西北方的全金發等都奔了過來,圍在柯鎮惡身旁,聽他這樣說,無不

                驚心。他們六人與柯鎮惡雖然義結金蘭,情同手足,但他極恨別人提及他的殘疾,是以六兄

                妹只道他是幼時不幸受傷,從來不敢問起,直至此時始知是仇敵所害。柯鎮惡武功高強,為

                人又精明沉著,竟然落得如此慘敗。那么仇敵必定厲害之極了。柯鎮惡拿起一枚骷髏頭骨,

                仔細撫摸,將右手五指插入頭骨上洞孔,喃喃道:“練成了,練成了,果然練成了。”又

                問:“這里也是三堆骷髏頭?”韓小瑩道:“不錯。”柯鎮惡低聲道:“每堆都是九個?”

                韓小瑩道:“一堆九個,兩堆只有八個。”柯鎮惡道:“快去數數那邊的。”韓小瑩飛步奔

                到東北方,俯身一看,隨即奔回,說道:“那邊每堆都是七個。都是死人首級,肌肉未

                爛。”柯鎮惡低聲道:“那么他們馬上就會到來。”將骷髏頭骨交給全金發,道:“小心放

                回原處,別讓他們瞧出有過移動的痕跡。”全金發放好骷髏,回到柯鎮惡身邊。六兄弟惘然

                望著大哥,靜待他解說。只見他抬頭向天,臉上肌肉不住扭動,森然道:“這是銅尸鐵

                尸!”朱聰嚇了一跳,道:“銅尸鐵尸不早就死了嗎,怎么還在人世?”柯鎮惡道:“我也

                只道已經死了。卻原來躲在這里暗練九陰白骨爪。各位兄弟,大家快上馬,向南急馳,千萬

                不可再回來。馳出一千里后等我十天,我第十天上不到,就不必再等了。”韓小瑩急道:

                “大哥你說甚么?咱們喝過血酒,立誓同生共死,怎么你叫我們走?”柯鎮惡連連揮手,

                道:“快走,快走,遲了可來不及啦!”韓寶駒怒道:“你瞧我們是無義之輩嗎?”張阿生

                道:“江南七怪打不過人家,留下七條性命,也就是了,哪有逃走之理?”

                柯鎮惡急道:“這兩人武功本就十分了得,現今又練成了九陰白骨爪。咱們七人絕不是

                他們對手。何苦在這里白送性命?”六人知他平素心高氣傲,從不服輸,以長春子丘處機如

                此武功,敢與之拚斗,也是毫不畏縮,對這兩人卻如此忌憚,想來對方定是厲害無比。全金

                發道:“那么咱們一起走。”柯鎮惡冷冷的道:“他們害了我一生受苦,那也罷了。我兄長

                之仇卻不能不報。”南希仁道:“有福共享,有難同當。”他簡意賅,但說了出來之后,

                再無更改。柯鎮惡沉吟片刻,素知各人義氣深重,原也決無臨難自逃之理,適才他說這番

                話,危急之際顧念眾兄弟的性命,已近于口不擇,當下嘆了口氣,說道:“好,既是如

                此,大家千萬要小心了。那銅尸是男人,鐵尸是女人,兩個是夫妻。當年他們初練九陰白骨

                爪,給我兄弟撞見了,我兄長死在他們手里,我壞了一對招子。別的詳情來不及說了,大家

                須防他們手爪厲害。六弟,你向南走一百步,瞧是不是有口棺材?”全金發連奔帶跑的數著

                步子走去,走滿一百步,沒見到棺材,仔細察看,見地下露出石板一角,用力一掀,石板紋

                絲不動。轉回頭招了招手,各人一齊過來。張阿生、韓寶駒俯身用力,嘰嘰數聲,兩人合力

                把石板抬了起來。月光下只見石板之下是個土坑,坑中并臥著兩具尸首,穿著蒙古人的裝

                束。柯鎮惡躍入土坑之中,說道:“那兩個魔頭待會練功,要取尸首應用。我躲在這里,出

                其不意的攻他們要害。大家四周埋伏,千萬不可先讓他們驚覺了。務須等我發難之后,大家

                才一齊涌上,下手不可有絲毫留情,這般偷襲暗算雖然不夠光明磊落,但敵人太狠太強,若

                非如此,咱七兄弟個個性命不保。”他低沉了聲音,一字一句的說著,六兄弟連聲答應。柯

                鎮惡又道:“那兩人機靈之極,稍有異聲異狀,在遠處就能察覺,把石板蓋上罷,只要露一

                條縫給我透氣就是。”六人依,輕輕把石板蓋上,各拿兵刃,在四周草叢樹后找了隱蔽的

                所在分別躲好。韓小瑩見柯鎮惡如此鄭重其事,那是與他相識以來從未見過的,又是掛慮,

                又是好奇,躲藏時靠近朱聰,悄聲問道:“銅尸鐵尸是甚么人?”朱聰道:“這兩人合稱黑

                風雙煞,當年在北方作惡。這兩人心狠手辣,武功高強,行事又十分機靈,當真是神出鬼

                沒。后來不知怎的,江湖上不見了他們的蹤跡,過了幾年,大家都只道他們惡貫滿盈,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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