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慈說了公司名。
陸叔叔瞇起眼,“在分公司?”
“總部。”
陸叔叔點了點頭,“我們銀行和你們公司有合作,張總我也很熟,到時候有什么事,我這里能幫上忙的,你說一聲就行。”
這信息看上去是在說她可以靠著陸家這棵大樹,但她不傻,陸叔叔是銀行家,說到底就是個商人,商人沒有利益怎稱之為商呢?
商人不是慈善家,沒有等價交換的生意是不會做的。
而這個等價交換,虞慈給不起。
她沒有籌碼玩這個游戲。
陸叔叔雖然也挺喜歡她的,但是越長大越發現,很多的喜歡不過是建立在你為他人帶來利益的基礎上。和徐琳霞比起來,從小虞慈就不太擅長和陸叔叔交談,官場上的人,心眼太多,說話說一半留一半,有時候一句話說出去,她還要反復琢磨這么說對不對。
戰戰兢兢,像走鋼索。
從小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下,陸嚴岐從小就很會察觀色,現實主義,有時候說話也很讓虞慈摸不著頭腦,長大了發現這其實是一種窒息感。
秦華月家祖上三代為官,雖然到了她父親這一代敗落了,但家境在那個年代比起來算富足了,她從小不愁吃喝,若不是高考失利加之母親去世,打擊太大,她不會那么早就嫁人,她嫁虞少明是下嫁,虞少明很不被秦家看的起,虞家條件不好是之一,也因為虞少明性格耿直,說話不拐彎,也聽不懂別人說話的深意。
秦華月之所以會和陸家成為好朋友,也是因為,歸根到底,是同一類人。
她自己是同一類人,導致也就認為虞慈和陸家的人相處起來不會太難。
可虞慈真的太難了。
就好比現在,她滿腦子都在琢磨怎么委婉拒絕陸叔叔的意思。
想了想,她說道:“我做銷售的,就拿拿提成就行了,沒有升遷的壓力。”
陸叔叔顯然對她咸魚的人生態度不贊同,“你們銷售總監一個月工資加提成也得三四萬起步吧,人要有追求,你拿著三千的工資,得想五千,五千得想一萬,沒追求怎么創造自身價值?”
虞慈低著頭,表面看著像是虛心接受意見了,默了會兒,她說道:“那我也得有這個能力吧,如果沒有能力,德不配位,您幫了我這一把,那您還能幫我一輩子嗎,我能力就這么點兒,也就只能做這點兒能力的事。”
陸叔叔大概是沒想到這孩子這么犟,有好半會兒沒說話,隔了好幾秒才說道:“你現在年輕沒覺得關系重要,以后就知道了,能力不能力的,根本不重要,你首先要占上那個位置,之后的事逼著你也上了。”
虞慈不做聲了。
說到底她就是不想讓陸叔叔拿住她。
整個過程,陸嚴岐沒有半句話,在虞慈說話的時候,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好了好了,”徐琳霞打圓場,“好好的吃個飯,又跟孩子扯這些有的沒的,努力賺錢這些都是你們男人的事,這些話你跟你兒子好好說道說道就行了。”
說著,徐琳霞拍了拍陸嚴岐的肩膀,“你爸的話聽到沒有?”
陸嚴岐低沉嗯了聲。
陸叔叔大概不是很滿意虞慈跟他頂嘴的行為,沒好氣道:“我兒子優秀,我不說他心里也有數。”
徐琳霞瞥了眼丈夫,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了。
虞慈有些坐不下去了,站起來去廚房幫秦華月。
到了廚房,秦華月又跟她耳提面命,還左右暗示著她,“你以為你琳姨他們干嘛今天來我家吃飯,還非把你叫回來。”
虞慈扯著那幾片青菜葉子,沒搭理,秦華月撞了撞她,“我跟你講話,聽見沒?”
“嗯。”虞慈漫不經心。
“我給你說,你好好表現,不要老是繃著一張臉。”
“我哪有繃著臉?”
“你剛才進來沒繃著臉?”
“你還讓我怎么樣?”虞慈直接道,“我說了多少遍,不喜歡陸嚴岐不喜歡陸嚴岐不喜歡陸嚴岐!”
“誰天生就喜歡誰的,感情還不是靠培養,你陸叔叔家多少人踏破門檻做介紹,你靠你媽爭取到了這么個機會,不好好珍惜還天天唱反調……”
秦華月話還沒說完,虞慈毫不掩飾情緒地甩掉了手上的菜,“誰愛去誰去!”氣沖沖上了樓。
她知道不應該這么意氣用事,以前她都會乖乖忍受,可是換來的卻是他們的變本加厲和不尊重,打著為她好的旗幟,做出來的事沒有一件發自內心的為她著想。
虞慈坐在房間里,一點也不想下去吃飯,也不想和他們有一點關系,剛才陸叔叔的話讓她覺得惡心,她也很怕自己之后會因為不聽他的話,受他控制。
像是一張張無形的網,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
她開始后悔,或者回來就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可是,如果不回來,又怎么能更清晰的認知到自己如今的狀況,從而努力去擺脫。
心情苦悶,想和宣潮聲打電話,但她還是忍住了,不想拿這種事去吵他。
最后,虞慈還是去樓下吃飯了。
虞詹行也在,虞慈剛在他旁邊坐下,秦華月拉過她,說道:“你坐這邊。”
她力氣不及,被迫拉到了陸嚴岐旁邊坐下。
小時候虞慈最喜歡的就是兩家聚餐,有時候是除夕,也有時候是元宵節,或者趕上兩家孩子比較重大的事件,一年一次兩次的聚餐,顯得尤為珍貴。
可這一次。
大人們依舊開開心心的,他們三個小孩卻再也不像當初那樣天真快樂了。
她和陸嚴岐全程沒有任何交流,就算他和她講話,她也愛答不理。
中途,秦華月端上來一條魚,說是舅舅一早上去釣來的,很大,魚刺少,魚肉鮮嫩,讓趕快吃。
轉盤轉到虞慈面前,陸嚴岐夾了一塊魚肚子上的,放在旁邊一個干凈的備用碟子里,挑好魚刺,把魚肉放進她碗里。
虞慈先是一愣,繼而輕輕搖了搖頭,“我不吃魚肉。”
陸嚴岐:“我知道你不吃,已經挑了刺,不會卡到喉嚨。”
她還是那樣,垂著眼,搖了搖頭。
陸嚴岐放下筷子,看著她,無奈:“你為什么總這么倔?”
虞慈沒說話,照舊垂著眼往嘴里送飯。
她是這么倔的人,他難道還不知道嗎?
因為小時候喝楊梅燒酒醉過,永遠不再碰;因為魚刺卡喉嚨,可以一輩子不吃魚肉;
那個人曾經的傷害,她會記住一輩子,不肯再原諒。
似乎注意到這邊的互動,在外人看來有一種和諧的錯覺,徐琳霞趁機說,“顏顏還沒對象吧,我們家這個也找不好,倒不如你倆湊一對,我看著挺合適。”
秦華月也附和著說,“那不是親上加親了。”
陸叔叔開玩笑道:“我家這個肯定沒意見,要看顏顏愿不愿意點這個頭了。”
陸嚴岐也轉過頭來,熱忱地望著她。
幾面夾擊,在座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應,頭頂的水晶吊燈似乎也變得灼烈。
原本以為她肯定迫于壓力,也該點這個頭了。
畢竟,陸家這條件,這地位,放在整個杭城也是首屈一指的。更何況,陸嚴岐這么優秀。
虞慈抬起眼來,聲音淡淡的答道:“我有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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