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手機端m.biquwu.第三十六章:奪蛇
一番驚擾過去,到底沒生出什么意外。等到日頭漸漸移至天中,時將近午,茶館的客人也差不多散走一空了。
看看外面街上,天色卻明朗了些,風雪已比早上弱減許多了,開始有零星的商販出來站道。賣藥膏的,賣布帛的,賣紙剪的,賣湯餅酥蜜食的,轉著圈子行走,拖著長長的喊聲叫賣。行人也不少,只是迫于寒冷,都沒什么心思在街上溜達,許多人窩著頭,攏著手,采辦完所需物事便匆匆回返。
茶館里,說書先生剛把物什都收拾完畢,打發完小童,便在大門正對的茶桌邊上占了個位置,看著門外,慢慢啜飲茶水歇息。早上一番變故,險些便要將身涉禍,讓他的心情差到了極點,經過兩個時辰調息,到此時還未寧定。
說書者,以口舌娛人,為使聽客掏錢,自然要想盡辦法把故事編得離奇驚險,同時,要俘獲眾人之心,必須調動懸念使之驚、奇、恐、又須在適當時候,引人發笑,逗人驕傲。在用這些技巧之時,自然免不了要抬高某人,貶低某人。但一般聰明的說書匠,是決不會將矛頭針對具體之人的,怕生災禍。
說書先生一向也如此說話,只可惜,今日運道極差,在嘲笑番邦蠻夷取悅眾人時,恰有兩個胡人也在場聽著,差點就要生出變故。
虧得兩個胡人器量還不算低,沒有出手懲戒,若碰上脾氣暴躁的,一不合,直接把那法術用在人身上,那后果如何……可是當真不知道了。說書先生想到這節,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噤。
“看來以后得注意些辭了。”他暗暗的想,“最不濟,也要把館里的客人都清點一下……”
現天下不是太平盛世,這些武人術客東行西往的,隨時都能遇見,他們又不在乎王法,惹得火起,殺個人真比殺只雞都簡單。
門前一陣雷鳴般的馬蹄聲,將先生從沉思中驚醒了過來,雷聲越來越近,須臾,十余騎銜尾相接,一股旋風般從門前急掠過去。先生見馬上乘客都清一色的玄色頭巾,暗褐長袍,背上負著長長的彎刀,不由得心中一動。當真是心想什么便看到什么,這些煞星瘟神真禁不起念叨。
“……師哥,師傅他老人家明天能趕到么?咱們帶著賀禮……”
“……午時三刻……回燕樓……碰面……后天……壽誕……”
遙遙的聽見乘者如此對答。
“又是祝壽的么?”先生偏著頭想,心中暗暗納罕。也不知是誰有這么大的能耐,竟能引動這許多江湖豪客前往祝壽。連日過來,也不知有多少形色匆匆的武人經過濟源縣了。濟源縣是個小地方,位置也偏僻,往常面生之人也見不著幾個,可是從上月末至今,十幾天時間,每天多則十余撥,少則六七撥,總見到許多背負兵刃,或是著裝古怪的術界中人穿街過巷踏雪前行。聽他們的談對答,似乎是要給一個叫“碎玉刀”的老頭兒慶賀七十大壽。
“也不知這‘碎玉刀’是什么來歷,名頭很大么?這么些人給他祝壽,卻為什么要帶著兵刃去……”先生想了想,實在無法理解,便搖搖頭,對自己說:“這些瘟神的事,還是不知道的為妙。多知道一事,便多一分兇險。誰知道什么時候會聽到別人的**之事?引得別人前來滅口,那就糟之大糕了。”一口飲盡杯中茶水,放開這事,專心的看門前人來人往。
到午時刻半,天居然難得的透出了一絲晴意。雪是自始至終沒有停過的,可是灰紅的重云堆里卻裂開了一道縫隙,金色的陽光穿透下來,給這個冬寒包裹的城鎮帶來一點生機。茶館里又開始陸續進人,喧鬧聲也重了起來。說書先生的一壺茶堪堪飲完,回頭看看已有十數人坐在堂上,嘆息一聲,一口將杯中茶水都倒入了口中,收拾起壺盞就要從桌邊離開,哪知便在這時,聽到離店門不遠,**丈開外的地方,一個凄厲的聲音大喊道:“殺人啦!殺人啦!救命啊!”
這一下變生突兀,誰又來得及提防,先生正是驚弓之鳥,當時心中劇震,手一抖,茶壺便“幫!”的一聲落到地面,摔成碎片。
午間飯后,昏昏欲睡百無聊賴之時,這一聲叫喊,何其提神!一時間,茶館里的客人們全都來了興趣,“嘩!”的簇擁到門口張望,左近的閑人們也都給驚動起來了,整條街上“啪啪!”的聲響不絕,門窗接二連三地打開,許多頭顱都探出來看。做買賣的也顧不上生意,買者賣者,一路小跑,聚攏過,似乎生怕比別人少看了一眼。
“殺人啦!矮道士搶東西殺人啦!官爺們快來抓人啊!”叫的是個少年,聲音尖利,如刺針一般刺激人的精神。便是飽后嗜睡的懶漢,也立時讓這叫聲給扎得精神百倍。
“放手!你給我放手!再拉著我……我真動手啦!”是個驚慌的聲音,聽來年紀也有三四十了,說話聲底氣不足,想來正是那殺人被捉的矮道士。
“殺人啦!殺人啦!嗚嗚!你賠我蛇兒!殺人啦!快來看啊!”
人群越聚越多,里三層外三層,頃刻便圍了近百人。
茶館正門斜對的,原是一戶大宅的側墻,高逾十尺。此時墻下二個人正在扭打,一個是滿面黑須的中年道人,滿面怒容,一個是衣衫襤褸的少年。那少年身子瘦弱,年紀約有十二三歲,此刻掛在道人的右腿上,雙手雙腳緊緊纏住,掙命不放。
“你賠我蛇兒!你賠我蛇兒!你不賠我,我到衙門告你去!”
“賠什么賠!你自己不小心摔倒,把蛇兒弄傷了,干我屁事!”那道人震聲喝道,一邊蹬動右腿,想要擺脫那少年,只是少年象只八爪章魚一般緊緊依附,半分也松動不得。
眾人見兩人腳邊一個尺長的木盒翻倒了,一條通身紅色的小小蛇兒正在痛苦的輾轉著身子,顯然這正是二人糾紛的起源。現場沒有尸首血跡,想來那“殺人啦”的辭,不過是那少年為吸引行人圍觀的叫喚罷了。
當下聽見道士否認,那少年哭道:“就是你!就是你!我說蛇兒怕冷不能見風,不讓看,你偏要看,把我盒子打翻了……嗚嗚,你賠我!不賠我一千金,我同到你見官去!”
“胡說八道!什么一千金!你窮瘋了么?”那道人怒道,見圍觀眾人越來越多,已經脫身不得,便軟化下來,說道:“你叫賣這蛇兒,我存心要買,錢貨兩清,自然要讓我驗辨真假,豈有不讓人看的道理?道爺我大名鼎鼎,江湖上無人不曉,難道會硬搶你的蛇兒不成?總是你太過固執,放著好好銀錢不掙,自己跑到這里摔倒了,卻又賴我!”
“你撒謊!你強要看我的蛇兒……”少年哭道,可是道士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喝了一聲打斷他,說道:“不過我出家人不與你一般計較,這樣好了,我給你十兩銀子,你拿去抓藥,給蛇兒治好傷便是。”說完,從懷里摸出一錠銀子,也不顧少年反抗,塞到他懷中,然后伸手一捏,將那少年捏得直翻白眼,終于扯脫,返身要鉆出人群。
“殺人啦!殺人啦!救命啊!兇手要跑了!”少年疼得在地上直翻滾,叫喊的聲音都嘶啞了,白雪沾了滿身滿臉。他的兩只手腕,已經讓道人給捏成了青紫之色。
“烈陽道長,你老人家的功夫越來越俊了!只是為何不用在妖怪身上,卻來跟小孩子一般見識?火云觀的行徑,當真叫人佩服啊。”旁觀人中有識得道士的,見他出手狠辣,終于忍不住出聲譏嘲。
原來這道人,正是火云觀的觀主烈陽真人。
烈陽被人喝破行藏,登時勃然大怒,飛快地回過身來,想要看看是誰這么大膽出,來玷污他老人家的令譽。“哪個野鬼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