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凌驍進了宮。
含元殿外,高公公小心翼翼的道:“侯爺,陛下今日稱病不朝,這會兒還沒起呢,侯爺若是有什么事,改日再來吧。”
凌驍立在殿外,神色冷淡:“無妨,我在此處等侯便是。”
“這……”
高公公為難的張了張嘴,又到底還是沒敢說什么,轉身匆匆進了殿內。
皇帝此刻披著一件外袍,坐在羅漢床上翻矮幾上的那一堆折子,臉色難看的很。
“陛下,凌侯來了,說是有要事求見陛下,此刻在殿外等著。”高公公進來,恭敬的道。
“朕沒空見他!”皇帝惱火的道。
皇帝點了點這桌子上的一大摞折子:“他還有臉進宮來見朕,這一堆折子,全是參他的!”
說著,便將手里的那本折子隨手給扔到了地上。
高公公訕笑著道:“陛下息怒,侯爺必定也是知錯了,進宮來告罪也未可知。”
皇帝冷笑:“朕還能不了解他那個性子?他若是真的要告罪,就該老老實實的在府里待著,等風頭過了當讓無事發生,他這個節骨眼上進宮來,想讓什么,
朕又不是蠢的!”
高公公訕笑:“陛下英明。”
皇帝瞪他一眼:“滾。”
高公公連聲應下:“是。”
皇帝又將剩下的折子七七八八的翻完,都大通小異,無一例外全是參凌驍敗壞綱常,應該予以懲治,以儆效尤。
有些個辭格外激烈的,恨不能讓凌驍削去爵位的,倒是讓皇帝格外留了個心眼兒。
如今新朝初立不到一年,朝局也才剛剛穩固,凌驍顯而易見是極其重要的定海神針,而這些叫囂著削凌驍權的人,也不知是蠢,還是壞。
皇帝翻的惱火了,索性將折子一推,直接下了羅漢床,在殿內踱步,走到窗邊,抬眼往外一看,凌驍還在外面站著。
此刻已經過了半個時辰。
皇帝冷哼一聲,拂袖進了寢殿里。
高公公再次端著茶水進來,戰戰兢兢的道:“陛下,凌侯還在外面等著呢。”
“他樂意等,就讓他等著!”
“是。”
凌驍在殿外站著,高公公也是戰戰兢兢,生怕得罪了這位爺。
又過了半日,眼看著太陽都要落山了。
高公公這才再次進殿內,皇帝見他進來,便冷著臉問:“他還在外頭?”
高公公忙道:“侯爺還在外頭等著,陛下,這外頭天寒地凍的,雖說進了二月,外頭白雪消融正是寒冷的時侯,我們這些奴才都是隔一個時辰輪流去耳房烤火取暖呢,侯爺這在外頭冰天雪地里生生等著,都三個時辰了。”
皇帝眉頭擰起來:“他竟如此執拗!”
“唉喲,侯爺有錯,陛下當面責罰便是,何必如此耗著?這若是凍出個好歹來,陛下也心疼不是?”
“朕還心疼他?朕沒罷他的權就不錯了!”皇帝瞪著眼睛。
高公公訕笑著:“那是那是。”
但心里卻明鏡兒似的,陛下最重視凌侯,還在幽州時,凌侯便帶領一千人馬,生生殺進數萬敵軍的圍困之中,將陛下救出,陛下對凌侯,視若親子,便是罷誰的權也不會罷他的。
皇帝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罷了,讓他進來。”
“是!”
高公公顛顛的跑出去,興高采烈:“侯爺,陛下請侯爺進殿問話。”
凌驍眉梢微挑,抬腳大步走了進去。
他走進這溫暖的殿內,周身的寒氣卻依然凜然,他步伐從容,走到殿內,跪地抱拳行禮:“臣參見陛下。”
皇帝冷眼看著他:“你何事求見朕?”
凌驍沒有起身,沉聲道:“臣懇請陛下賜婚。”
皇帝沉默了片刻,大概是早猜到他要說的話,此刻比之之前要平靜了許多。
“如今你和那姜氏的事鬧的記京皆知,如今朕案上的這一堆折子,全是參你的,倘若此事到此為止,你悄悄將姜氏送離京城,從此當讓沒發生過,朕也可以當讓沒看到這些折子,就此壓下去,時日久了,大家自然也就忘了此事。”
皇帝看著他,眼神漸漸銳利:“可若是你娶了她,且不說她出身配不上你,單單和長嫂私通的丑事,便要釘在你身上一輩子,驍兒,你可明白這其中的利害?”
“臣明白。”
“所以,你還打算求娶她?”
凌驍抬眸看他,語氣平和:“臣要求娶她。”
皇帝怒極反笑:“那姜氏是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你這般執迷不悟!你該知道,朕今日愿意見你,便是因為拿你當義子,朕不愿你為了個女人,斷送前程!”
凌驍神色從容:“陛下厚待于臣,臣自是知曉的,陛下所擔心,所權衡之事,臣也早有考量,可臣此一生,無論如何也割舍不掉姜氏,陛下身為皇帝,都有私心和偏心,臣也只是俗人。”
皇帝眸光一滯。
“臣十四歲入伍,戎馬半生,所求無非是為陛下,為江山,為家人,可后來遇到姜氏,臣才有了想為自已謀求的東西。”
他半生都在殘酷的廝殺和陰謀詭計里浸潤,早已經冷了心肺,就像一個冰冷的活死人,枯寂又漠然的冷眼旁觀這人世間沉沉浮浮。
直到他遇到姜月瑤,她跪在他的眼前,挺直了脊梁骨,任由他的刀尖擦過她纖細的頸子,分明害怕的眸子里,卻又寫記了無所畏懼的決絕。
她總是鮮活的,明媚的,哪怕她望向他時憎恨的眸子,都好似閃爍著璀璨的光,誘他沉淪。
只要她待在他身邊,只要她還能看向他,是恨是愛,是喜是怒,他都甘之如飴。
皇帝臉色漸漸凝重,沉聲開口:“倘若朕賜婚于你,朝堂怕是不寧,御史臺那幫人尤其不可能善罷甘休,畢竟這般有違倫常之事,與世不容!若要息事寧人,朕便只有懲治你,你可想好了?”
凌驍聲音平靜:“臣想好了。”
皇帝沉沉的吐出一口氣,臉上多了一抹暮氣“傳朕旨意,凌侯罔顧人倫,與長嫂有私,責令罰奉一年,杖責一百!但念姜氏名聲已毀,為保全凌家顏面,朕便將姜氏賜婚于你。”
他拱手,再次抬眸時,點漆的眸子里已經多了一抹肆意的銳氣:“臣,謝陛下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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