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先生沒有回應,只是神色明顯復雜了很多,“你要將她留于為師身邊?”
“是。”蕭玖輕聲道,“唯愿老師將她當作男兒教養,作男兒打扮,平素當成一小廝帶在身邊即可。”
青溪先生聞瞳孔緊縮了一下,搭于兩膝上的手也不自覺攥緊了一下,神色更是肅穆。
心底隱約懂了蕭玖這么說的深意,可他若連蕭瑛都不愿帶在身邊,而是要交由他看顧,還要隱藏行蹤低調的扮作男兒,這像不像是蕭玖考慮到自身處境極危,而迫不及待想要將自己的親人送離自己身邊,好使他們免受牽連。
“小九,你……”
欲又止,他想問蕭玖,是不是面臨什么危險?
可又想,蕭玖大概率不會告訴他。
大抵是看出青溪先生臉上的擔憂,蕭玖笑著安撫道,“老師莫要多想,不過是瑛兒這丫頭平素野的很,又加之學院上下皆是男子,叫她扮作男子生活也能少落些人口舌,她怕是自個兒也樂意的很。”
吃住不是問題,蕭玖自當留足錢糧給她。
蕭瑛之前穿男裝的次數也不少,上山爬樹,下水摸魚,還和堡里的一些少年對練,她可做不成那幅溫柔嬌小姐的模樣,反倒像個女漢子。
明明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可看蕭玖一臉輕松的笑意,讓人心中的沉重不自覺減輕。
青溪先生無奈的嘆了口氣,順著他的話說,“為師可從沒教過女弟子,待你回來后接她,保不齊她要長成何模樣去。”
這就是玩笑話了。
蕭玖一笑,“無礙,再瘋再野,也有我養她。保證不讓人欺負她去!”
青溪先生心感無力,心想,若真有一天蕭瑛長成他說的那樣兒,蕭玖這個兄長至少得負大半責任!
哪有這么溺愛妹子的……
青溪先生也不再問弟子心中打算,總歸他老了,管不了蕭玖太多……
各人自有各人的路要走。
臨行送別時,青溪先生眼看著要上馬車,臨了又回過頭來看著車前躬身相送的蕭玖,幽幽的道,“你欠為師的拜師禮還未還上,可別忘了。”
低著頭的蕭玖一愣,抬頭對上老人的視線。
四目相對,他突然懂了什么……
老人家不愿說出口的關心,總是帶著幾分別扭體現出來,或許他老師亦感受到了什么,卻什么都沒問,而是選擇相信他,遠離王都。
蕭玖放慢了聲調,低下頭緩聲道,“放心吧,老師,弟子記著呢。”
這份禮,總有一天他會補上。
叫全天下觀禮來賀,國士之名,揚四海。
說服了青溪先生等人,最難送走的,是蕭瑛。
或許是事情來得太突然,叫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要接受與親人分別兩地,孤身一人的事實,她整個人又哭又鬧,說什么都不跟青溪先生回去,就要留在蕭玖身邊。
蕭玖好說歹說了一晚上,還是不愿意,最后沒得法兒,只得用強硬手段迫其屈服。
直接將其五花大綁送上車。
蕭瑛哭叫著,嗓音有些嘶啞,窩在車廂里被綁的像個毛毛蟲,使勁扭動掙脫不得,什么手段話術都使上了,從先前的祈求到后面的又哭又罵,可蕭玖就是不為所動,鐵了心要將她送走。
“阿兄!阿兄!”
“我不要回去!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嗚……我不走!我說了我不走!”
“阿兄!蕭玖!!”
“蕭玖……”
望著逐漸駛出城的馬車,耳邊傳來蕭瑛的呼喊聲越來越小,蕭玖心中無奈的嘆了口氣。
沒大沒小……
姍姍來遲的兩人頭上帶著薄汗,望見早已遠去的馬車,只能干瞪眼的看向站在原地的蕭玖,半是懊悔半是沮喪的嘆氣。
“早知老師今日要走,我等必提早過來送行才是,搞得這、這……”
“唉……”
紀閔和紀榮兩人重重一嘆,滿腹遺憾,叫不知情的人見到還以為這兩人有多舍不得青溪先生。
事實上,在他們來王都期間,兩人就曾多次邀請青溪先生去紀家住,可這背里有多少心思是為他們自己,實在叫人拿捏不準。
“四師兄、五師兄不必懊喪,老師有急事要趕回潯郡,走得突然,沒來得及通知你們,這是老師讓我代為轉贈的手記,是送與你們的。”
蕭玖拿出懷中早就準備好的兩本青溪先生的手記,他這話倒也沒說謊,這確實是青溪先生走前讓蕭玖代為轉贈給紀閔二人的。
看著蕭玖手中兩本泛舊的書卷,紀閔二人互相對視了一下,紀閔先行從蕭玖手中接過這手記,半是遲疑,半是不解,“到底是何急事,走得這樣急。可有我二人能幫之地?”
蕭玖輕笑,“書院中之事,非老師出面不可,倒是不必勞煩四師兄和五師兄出手。”
哦,這樣啊……
紀閔半信半疑,沒有再問,拿不準蕭玖是在敷衍他們,還是真的煞有其事,可腦中一時也的確想不出能讓青溪先生走的這么急的原因,只得作罷。
恰是這時,跑過來一名紀府的小廝。
小廝貼在紀閔身邊耳語了幾句,而后紀閔便眼神看向蕭玖。
后者正疑惑,便聽紀閔說,“正好你在這兒,三公子找我等有事商議,同去罷。”
蕭玖腦筋轉了道彎,面色平和的應聲,“同去。”
紀家兩兄弟站在一起離的很近,蕭玖觀察到,小廝貼近紀閔耳語時,紀榮絲毫沒有退避,連站姿也未變過,后更是在聽到三公子的吩咐時臉上連一絲意外也無。
這只能證明,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同胞兄長紀閔站在誰一派,而巧妙的是,前不久一次偶然的情況下,蕭玖才在周武嬉身邊見到過紀榮。
這兩兄弟哪怕互為敵對勢力,感情也這般要好,真是兄弟同心啊,就是不知他們對于彼此陣營的消息是不是也能做到共享?
如果是,那才是好玩兒了,蕭玖心底不乏玩味兒的想到。
“拜見三殿下!”
蕭玖跟著紀閔去到三公子府上,客室內的仆人侍從俱被周武渾清了出去,可進門看到的人數之多還是讓兩人愣了一下,端端正正的行禮。
左右站著一眾門客武將,而高坐于上首的周武渾也是一幅神情嚴肅的模樣,眾人像是在商議什么大事,氣氛沉重肅穆。
這種感覺在紀閔和他二人同時行禮,而周武渾親自起身,率先扶起了蕭玖時,蕭玖內心危險的預感達到了頂峰。
“免禮。”
他視線看向二人,道,“本殿有要事與你們商議。”
“哦?敢問殿下是何事?”
蕭玖沒開口,是紀閔先開口發出的疑問。
只見周武渾的視線在二人身上打了個轉,目光主要還是偏向于蕭玖居多,像是在思索什么。
“父王最近身體每況愈下,時常吐血暈厥,本殿問過醫正,恐大限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