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家伙真夠狠的,如果不是蘇同甫跑得快,只怕要把當場打死。”
福海樓頭一間安靜的齊楚閣子,一名中年掌柜推開門,訕笑道:“這幫人失心瘋了嗎?燒掉證信堂,毀了賬簿,豈不是死無對證?人家要想賴賬的話,就更容易賴賬了。證信堂就是個紙糊的架子,全宋國上下,人人私心自用,就只蘇同甫一個人念念不忘要維持這個‘信’字,好了,現在趕跑蘇同甫,看誰敢來接這個爛攤子。”
他一邊說,一邊從袖中拿出一疊券票,攤在桌上,搖頭道,“不知上面怎么想的,雖然便宜,但竟是一堆廢紙,買回來又有何用?這一趟南海船隊被征用,老燕和老唐也算是倒霉,再加上這一大筆支出,只怕總行也吃不住,到了年底,給上面分紅必定是十分難看,又說咱們這些人無能,唉,真是難做啊。”中年掌柜一邊抱怨著,一邊給自己倒了碗參茶,咕嚕一聲喝進肚里,又笑道,“不過,你真該看看那些人的嘴臉,一聽說咱們還收河北券,一個個跟見了腥的貓兒一樣尋上門來,有的簡直恨不得給我當場上香下跪了,嗤,也好,老唐出海以后,行里在這一片的人情寡淡了很多,門路也少,這大把撒銀子倒打開了揚州的局面。”
中年掌柜掌柜自說自話,坐在對面的年長之人并不理會。
他將桌上的河北券左券仔細清點了一遍后方才點頭道:“二百三十萬貫,做得不錯,這幾天再收一些,還要低調一點,免得惹人注意。”中年掌柜忙點頭稱是,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唐錢塘大掌柜隨南海船隊出海以后,福海行揚州分行交到他手上,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了,可莫要得罪了這位總行派下來的大人物。總行專門將這位老掌柜派過來布置暗中吃進河北券之事,還特別交代東南一帶的掌柜悉聽安排,必有深意,自己出力奔走便是,何必多嘴多舌。
中年掌柜稟報了低價搜購河北券的事宜,便知趣地告退了。
老掌柜莫玉齋才將這些左券收好,取出一張帛箋,用針筆簡短寫了幾句。
待墨跡干透之后封入蘆管,他以蠟將蘆管封了,這才喚來隨從,紛紛以鴿書往洛陽。
沒多久,三只灰鴿子振翅飛出福海樓,莫玉齋負手目送鴿影消失在夜空中,方才坐回書桌前,暗暗思量,“上面”只交代了福海行全力吃進河北券,并未說明原委。莫玉齋卻能從自己所知猜測到一些。安東軍司和安北軍司雖然按照宋國的要求,并未直接派兵參與河北之役。敦煌、長安、洛陽那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從未忘記過去一統關東的大業。“區區百千萬貫又算什么?就算我們這些人,也不過是飛鷹走狗罷了。”莫玉齋暗暗搖了搖頭,不禁有些妒忌那些南海船隊的船東,外面雖然一副天要塌下來了的架勢,他卻知道的清楚,趙行德給予被征的南海船隊龍珠島以西的航行貿易權,在將來會帶來何等巨大的財富。
整個福海行的大掌柜之中,沒有一個不認為應該搶先抓住這個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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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海面一片漆黑,只有遠處海船桅桿燈火微動,仿佛浮動的鬼火。
從大將軍府的軍令來看,河中軍情急迫,因此,只要不是大風天氣,附近海域沒有暗礁,西南海船隊夜里也只是稍稍降低了航航行而已。所有的水手都被分成了三班輪流上甲板,爬桅桿。各船后甲板上的清議的氣氛也凝重了許多,夏**官和宋**官之間仿佛多了一層看不見的隔膜,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爭,眾人甚至達成了某種默契,這些天來,許多條戰船的軍官議論最多的不是各地戰局,不是兵書,不是五經正義,而是各地的樂曲。
夜闌人靜,趙行德巡視甲板之后,回到自己的后艙。
航行這些日子來,雖然風平浪靜,但他為了安撫船隊官兵,以及被征的商人、水手的情緒,表面上不動聲色,內里可謂心力交瘁,好在周和、高肅、劉志堅等人在關鍵時刻最后還是站在了他這一邊,水師從上到下沒有離心離德,還是一個完整的水師!
趙行德解下佩刀,坐在書桌上,有些疲乏地揉了揉太陽穴,隨手拿起一本論集,這是一本水師軍官們自行編纂的《南海論叢》,書名還是馮糜請趙行德題的,早在龍珠島上時便呈給趙行德,不過,龍珠島上是非多,忙碌了一個多月,趙行德方才有精神來翻閱這本論叢。
作者:二更如約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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