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用來消耗。
這樣想著,似乎一切都沒那么難以過去了。
易遙把車放好。朝弄堂里走去。
走了幾步,聽到弄堂里傳來的爭吵聲。再走幾步,就看到齊銘和他媽站在自己家門口,而林華鳳穿著那件自己怎么洗都感覺是發著霉的睡衣站在門口。
周圍圍著一小圈人。雖然各自假裝忙著各自的事情。但眼睛全部都直勾勾地落在兩個女人身上。
易遙的心突然往下沉。
而這時,齊銘他媽回過頭來,看到了站在幾步之外的易遙,她臉上突然由漲紅的激動,轉變成勝利者的得意。一張臉寫滿著“這下看你再怎么囂張”的字樣。
易遙往向站在兩個女人身后的齊銘。從窗戶和門里透出來的燈光并沒有照到齊銘的臉。他的臉隱沒在黑暗里。只剩下眼睛清晰地閃動著光芒。
夜航的飛機,閃動著固定頻率的光芒,孤單地穿越一整片夜空。
易遙走過去,低聲說,媽,我回來了。
14
“真好,易遙你回來了,”齊銘的母親臉上忍不住的得意,“你告訴你媽,今天是不是我們家齊銘幫你付的醫藥費。”
易遙低著頭,沒有說話,也沒有抬起頭看齊銘。她也無從揣測這個時候站在母親身后的齊銘是什么樣的表情。是滿臉溫柔的悲傷,還是寂寂地望向自己呢。
“易遙你倒是說話啊!”齊銘母親有點急了。
“你吼什么吼,”林華鳳抬高聲音,“李宛心你滾回自己家去吼你兒子去,我家女兒哪兒輪得到你來吼。”
齊銘媽被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壓著脾氣,對易遙說,“易遙,做人不能這么沒良心,我們家齊銘心好沒讓你躺地上,帶你去了醫院,也幫你付了錢,你可不能像……”那一句“像你媽一樣”李宛心還是沒好敢說出口,只得接了一句“……某些人一樣!你好歹念過書的!”
“媽逼的你罵誰呢?!”林華鳳激動得揮起手要撲過去。
“媽……”易遙拉住她的衣服,低下頭,低聲說,“早上我確實打點滴去了……錢是我借的齊銘的……”
林華鳳的手停在半空里,回過頭望向易遙。
易遙抬起頭,然后一記響亮的耳光突然抽到自己臉上。
15
黑暗里的目光。晶瑩閃亮。像是蓄滿水的湖面。
站在遠處的湖。
或者是越飛越遠的夜航班機。
終于消失在黑暗里。遠遠地逃避了。
“算了算了,話說明白就好,也沒幾個錢,”齊銘母親看見氣得發抖的林華鳳,滿臉忍不住的囂張和得意,“就當同學互相幫助,我們齊銘一直都是學校的品學兼優的學生,這點同學之間的忙還是要幫的。”
對于齊銘家來說,幾百塊確實也無所謂。李宛心要的是面子。
“少裝逼!”林華鳳回過頭來吼回去,“錢馬上就還你,別他媽以為有點錢就可以在我家門口搭起臺子來唱戲,李宛心你滾遠點!”
說完一把把易遙扯進去。
門在她身后被用力地甩上了。
砰的一聲巨響。
弄堂里安靜成一片。
然后門里傳出比剛剛更響亮的一記耳光聲。
16
易遙做好飯。關掉抽油煙的排風扇。把兩盤菜端到桌子上。
她走到母親房間里,小聲地喊,“媽,我飯做好了。”
房間里寂靜一片。母親躺在床.上,黑暗里可以看到背對著自己。
“媽……”易遙張了張口,一個枕頭從床.上用力地砸過來,重重地撞到自己臉上。
“我不吃!你去吃!你一個人給我吃完!別他媽再給我裝嬌弱昏倒。我沒那么多錢給你昏。我上輩子欠你的!”
易遙拿著碗,往嘴里一口一口扒著飯。
臥室里時不時地傳出一兩聲“你怎么不去死”,“死了干凈”。那些話傳進耳朵里,然后迅速像是溫熱而刺痛的液.體流向心臟。
桌上的兩盤菜幾乎沒有動過。已經不再冒熱氣了。冬天的飯菜涼得特別快。
易遙伸手摸摸火辣辣的臉,結果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
被擦破皮的傷口被母親的兩個耳光打得又開始流血了。
易遙走進廁所,找了張干凈的毛巾,從熱水瓶里倒出熱水,浸shi了毛巾,慢慢地擦著臉上粘粘的血。
眼睛發.熱。
易遙抬起手揉向眼睛,從外眼角揉向鼻梁。
滾.燙的眼淚越揉越多。
17
齊銘靠著墻坐在床.上。
沒有開燈。
眼睛在黑暗里適應著微弱的光線。漸漸地分辨得出各種物體的輪廓。
拳頭捏得太緊,最終力氣消失干凈,松開來。
齊銘把頭用力地往后,撞向墻壁。
消失了疼痛感。
疼痛。是疼還是痛?有區別嗎?
心疼和心痛。有區別嗎?
易遙站在黑暗里,低著頭,再抬起頭時落下來的耳光,無數畫面電光火石般地在腦海里爆炸。心痛嗎?
而下午最后的陽光。斜斜地穿進教室。落日的余揮里,易遙低著頭,讀著皮尺上的數字,投影在窗外少年的視線里。
是心疼嗎?
18
冬天似乎永遠也不會過去。
說話的時候依然會哈出一口白氣。走廊盡頭打熱水的地方永遠排著長龍。體育課請假的人永遠那么多。
天空里永遠都是這樣白寥寥的光線,云朵凍僵一般,貼向遙遠的蒼穹。
廣播里的聲音依然像是濃痰一樣,粘得讓人發嘔。
是這樣的時光。鑲嵌在這幾丈最美好的年華錦緞上。
無數穿著新校服的男生女生涌向操場。年輕的生命像是在被列隊陳列著,曝曬在冰冷的日光下。
齊銘看著跑在自己前面的易遙。褲子莫名其妙地顯得肥大。腰圍明顯大了兩圈。被她用一根皮帶馬虎地系著。褲子太長,有一截被鞋子踩著,粘上了好多塵土。
齊銘揉揉眼睛。呼吸被堵在喉嚨里。
前面的易遙突然回過頭來。
定定地看向自己。
穿著肥大褲子的易遙,在冬天凜冽的日光下,回過頭來望向齊銘。
看到齊銘紅紅的眼眶,易遙慢慢地笑了。她的笑容像是在說,“吶,其實也沒關系呢。”
冬天里綻放的花朵,會凋謝得特別快嗎?
吶,其實也沒關系呢。
19
易遙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兩床被子。
窗戶沒有關緊。被風吹得咣當咣當亂晃。也懶得起身來關了。反正再冷的風,也吹不進棉被里來。
黑暗中,四肢百骸像是被浸泡在滾.燙的洗澡水里。那些叫做悲傷的情緒,像是成群結隊的螞蟻,從遙遠的地方趕來,慢慢爬上自己的身體。
一步一步朝著最深處跳動著的心臟爬行而去。
直到領隊的那群,爬到了心臟的最上面,然后把旗幟朝著腳下柔.軟跳動的地方,用力地一插——
哈,占領咯。
20
學校的電腦室暖氣開得很足。
窗戶上凝著一層厚厚的水氣。
易遙在百度上打進“墮胎”兩個字,然后點了搜索。
兩秒鐘后出來2,140,000條相關網頁。打開來無非都是道貌岸然的社會新聞,或者醫院的項目廣告。易遙一條一條地看過去,看得心里反胃。
這些不是易遙想要的。
易遙再一次打入了“私人診所”四個字,然后把鼠標放在“在結果中搜索”上,遲疑了很久,然后點了下去。
21
那些曾經在電視劇里看過無數遍的情節。在自己的身上一一上演著。
比如上課上到一半,會突然沖出教室開始吐。
比如開始喜歡吃學校小賣部的話梅。在沒有人看到的時候,會一顆接一顆地吃。
而還有更多的東西,是電視劇無法教.會自己的。
就像這天早上起床,易遙站在鏡子面前,皮膚比以前變得更好了。
而曾經聽弄堂里的女人說起過的“如果懷的是女兒,皮膚會變好很多哦”。這樣的話題,以前就像是漂浮在億萬光年之外的塵埃一樣沒有真實感,而現在,卻像是門上的蛛絲一般蒙到臉上。
鏡子里自己年輕而光.滑的臉。像是一個瓷器。
可是當這個瓷器被摔破后,再光.滑,也只剩一地尖銳而殘破的碎片了吧。
易遙這樣想著,定定地望著鏡子里的自己。
林華鳳也已經起床了。走到桌子邊上,上面是易遙早上起來做好的早飯。
而之前對母親的愧疚,卻也在一天一天和以前沒有任何區別的時光里,被重新消磨干凈。面前的這個人,依然是自己十五歲時說過的,“我很恨她,但有時候也很愛她。”
“照這么久你是要去勾.引誰啊你?再照還不是一臉倒霉相。和你爸一樣!”
“我爸是夠倒霉的啊,”易遙回過頭來,“要不然怎么會遇見你。”
一只拖鞋狠狠地砸過來,易遙把頭一歪,避開了。
她冷笑了一下,然后背上書包上課去了。
身后傳來林華鳳的聲音,“你再要摔就給我朝馬路上朝汽車輪子底下摔,別媽逼地摔在弄堂里,你要摔給誰看啊你?!”
易遙回過頭來帶上門,淡淡地說,“我摔的時候反正沒人看見,倒是你打我的時候,是想打給誰看我就不知道了。”
門被易遙不重不輕地拉上了。
剩下林華鳳,在桌子前面發抖。端著碗的手因為用力而爆出好幾條青筋。
窗外的日光像是不那么蒼白了。稍微有了一些暖色調。把天空暈染開來。
有鴿子呼啦一群飛過弄堂頂上狹窄的一小條天空。
遠處似乎傳來汽笛聲。
22
下午最后一節課是地理。
黑板上一張巨大的世界地圖。
穿得也像是一張世界地圖般斑斕的地理老師站在講臺上,把教鞭在空氣里揮得唰唰響。
易遙甚至覺得像是直接抽在第一排的學生臉上的感覺一樣。
不過今天她并不關心這些。
右手邊的口袋里是上次爸爸給自己的四百塊錢。捏在手里,因為太用力,已經被汗水弄得有些發軟。
而左手邊的口袋里,是一張自己從電腦上抄下來的一個地址。
放學看到在學校門口等自己的齊銘時,易遙告訴他自己有事情,打發他先回去了。
齊銘沒說什么,站著望了她一會兒,然后推著車走了。
背影在人群里特別顯眼,白色的羽絨服被風鼓起來,像是一團凝聚起來的光。
易遙看著齊銘走遠了,然后騎車朝著與回家相反的方向騎過去。
也是在一個弄堂里面。
易遙攤開手上的紙,照著上面的地址慢慢找過去。
周圍是各種店鋪,賣生煎的,剪頭的,賣雜貨的,修自行車的,各種世井氣息纏繞在一起,像是織成了一張網,甜膩的世俗味道浮動在空氣里。
路邊有很多臟臟的流浪貓。用異樣的眼光望著易遙。偶爾有一兩只突然從路邊的墻縫里沖出來,站在馬路正中,定定地望向易遙。
終于看到了那塊“私人婦科診所”的牌子。白色的底,黑色的字,古板的字體,因為懸掛在外,已經被雨水日光沖刷去了大半的顏色,剩下灰灰的樣子,漠然地支在窗外的墻面上。四周錯亂的梧桐枝椏和交錯雜亂的天線,將這塊牌子幾乎要吞沒了。
已經是弄堂底了。再走過去就是大馬路。
其實應該從馬路那一邊過來的。白白穿了一整條弄堂。
逼仄的樓梯上去,越往上越看不到光。走到二層的時候只剩下一盞黃色的小燈泡掛在墻壁上,樓梯被照得像荒廢已久般發出森然的氣息來。
“還是回去吧”這樣的念頭在腦海里四下出沒著,卻又每次被母親冰冷而惡毒的目光狠狠地逼回去。其實與母親的目光同謀的還有那天站在李宛心背后一直沉默的齊銘。每次想起來都會覺得心臟突然抽緊。
已經有好多天沒有和他怎么說話了吧。
白色羽絨服換成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裹在英俊挺拔的校服外面。
易遙低頭看了看自己肥大的褲子,褲腰從皮帶里跑出一小段,像一個口袋一樣支在外面。副班長以及唐小米她們聚在一起又得意又似乎怕易遙發現卻又惟恐易遙沒發現一樣的笑聲,像是澆在自己身上的膠水一樣,粘膩得發痛。
易遙搖搖頭,不去想這些。
抬起頭,光線似乎亮了一些,一個燙著大卷的半老女人坐在樓道樓。面前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散放著一些發黃的病歷卡,掛號簽之類的東西。
“請問,”易遙聲音低得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看……看婦科的……那個醫生在嗎?”
大卷的女人抬起頭,上下來回掃了她好多眼,沒有表情地說:“我們這就一個醫生。”
一張紙丟過來掉在易遙面前的桌子上,“填好,然后直接進去最里面那間房間。”
23
天花板上像是蒙著一層什么東西。看不清楚。窗戶關著,但沒拉上窗簾,窗外的光線照進來,冷冰冰地投射到周圍的那些白色床單和掛簾上。
耳朵里是從旁邊傳過來的金屬器具撞擊的聲音。易遙想起電視劇里那些會用的鉗子,手術刀,甚至還有夾碎肉用的鑷子之類的東西。不知道真實是不是也這樣夸張。盡管醫生已經對自己說過胎兒還沒有成形,幾乎不會用到鑷子去夾。
躺在手術臺上的時候,易遙聞到一股發霉的味道。冰冷的白色床單從身體下面發出潮shi的冰冷感。
“要逃走嗎?”
側過頭去看到醫生在往針筒里吸進一管針藥。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不是麻醉劑。如果用麻醉,需要再加兩百塊。沒那么多錢。用醫生的話來說,是“不過忍一忍就過了。”
“褲子脫了啊,還等什么啊你。”醫生拿著一個托盤過來,易遙微微抬起頭,看到一點點托盤里那些不銹剛的剪刀鑷子之類的東西反射出的白光。
易遙覺得身體里某根神經突然繃緊了。
醫生轉過頭去,對護士說,你幫她把褲子脫了。
24
易遙幾乎是發瘋一樣地往下跑,書包提在手上,在樓梯的扶手上撞來撞去。
身后是護士追出來的大聲喊叫的聲音,唯一聽清楚的一句是“你這樣跑了錢我們不退的啊!”
昏暗的樓梯里幾乎什么都看不見。易遙本能地往下跳著,恨不得就像是白爛的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摔一交,然后流產。
沖出樓道口的時候,劇烈的日光突然從頭籠罩下來。
幾乎要失明一樣的刺痛感。拉扯著視網膜,投下紛繁復雜的各種白色的影子。
站立在喧囂里。漸漸漸漸恢復了心跳。
眼淚長長地掛在臉上。被風一吹就變得冰涼。
漸漸看清楚了周圍的格局。三層的老舊閣樓。面前是一條洶涌人潮的大馬路。頭頂上是紛繁錯亂的梧桐樹的枝椏,零星一兩片秋天沒有掉下的葉子,在枝椏間停留著,被冬天的冷氣流風干成標本。弄堂口一個賣煮玉米的老太太抬起眼半瞇著看向自己。凹陷的眼眶里看不出神色,一點光也沒有,像是黑洞般咝咝地吸納著自己的生命力。
而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視網膜上清晰投影出的三個穿著嶄新校服的女生。
唐小米頭發上的蝴蝶結在周圍灰仆仆的建筑中發出耀眼的紅。像紅燈一樣,伴隨著尖銳的警鳴。
唐小米望著從閣樓里沖下來的易遙,眼淚還掛在她臉上,一只手提著沉重的書包,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緊皮帶,肥大的校服褲子被風吹得空空蕩蕩的。
她抬起頭看看被無數電線交錯著的那塊“私人婦科診所”的牌子,再看看面前像是失去魂魄的易遙,臉上漸漸浮現出燦爛的笑容來。
易遙抬起頭,和唐小米對看著。
目光繃緊,像弦一樣糾.纏拉扯,從一團亂麻到繃成直線。
誰都沒有把目光收回去。
熟悉的場景和對手戲。只是劇本上顛倒了角色。
直到易遙眼中的光亮突然暗下去。唐小米輕輕上揚起嘴角。
沒有說出來但是卻一定可以聽到的聲音——
“我贏了。”
唐小米轉過頭,和身邊兩個女生對看著笑了笑,然后轉身離開了,走的時候還不忘記對易遙揮揮手,說了一句含義復雜的“保重”。
唐小米轉過身,突然覺得自己的衣服下擺被人拉住了。
低下頭回過去看,易遙的手死死地拉住自己的衣服下擺,蒼白的手指太用力已經有點發抖了。
“求求你了。”易遙把頭低下去,唐小米只能看到她頭頂露出來的一小塊蒼白的頭皮。
“你說什么?”唐小米轉過身來,饒有興趣地看著在自己面前低著頭的易遙。
易遙沒有說話,只是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唐小米的衣服。
被手抓緊的褶皺,順著衣服材質往上沿出兩三條更小的紋路,指向唐小米燦爛的笑臉。
25
街道上的灑水車放著老舊的歌曲從她們身邊開過去。
在旁人眼里,這一幕多像是好朋友的分別。幾個穿著同樣校服的青春少女,其中一個拉著另一個的衣服。
想象里理所當然的對白應該是,“你別走了。希望你留下來。”
可是——
齊秦的老歌從灑水著低劣的喇叭里傳出來,“沒有我的日子里,你要更加珍惜自己,沒有我的歲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曾經風行一時的歌曲,這個時候已經被路上漂亮光鮮的年輕人穿上了“落伍”這件外衣。只能在這樣的場合,或者ktv里有大人的時候,會被聽見。
而沒有聽到的話,是那一句沒有再重復的
——求求你了。
而沒有看到的,是在一個路口之外,推著車停在斑馬線上的黑發少年。
他遠遠望過來的目光,溫柔而悲傷地籠罩在少女的身上。他扶在龍頭上的手捏緊了又松開。他定定地站在斑馬線上,紅綠燈交錯地換來換去。也沒有改變他的靜止。
26
被他從遙遠的地方望過來,被他從遙遠的地方喊過來一句漫長而溫柔的對白,“喂,一直看著你呢。”
一直都在。
無限漫長時光里的溫柔。
無限溫柔里的漫長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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